执法尊见到萧无音时他正坐在一棵枯松下,雪衣鹤发的仙人垂眸饮茶,手中抚着一只锦囊,而碧霄立于一侧,长长的脖颈柔柔搭在仙人身上,任其单手顺着墨色的羽翅。
“无音好雅兴。”鸿霄笑纹展露,却未换得一个目光。
萧无音如过往那般不搭理他分毫,自从百年前谢灵徵自刎那日起,他便再未将眼前的仙尊放入视线所及。
鸿霄笑容不改,倒是瞥了眼萧无音手中锦囊,道:“这东西你还收着?那日碧霄驮你回来时我瞧见你怀里放着这个脏兮兮的锦袋,还道是哪个逆徒给你开的玩笑,就随手丢一边去了,想不到对你还有用。你若生气,我便在此赔礼了。”
萧无音皱了皱眉,忽地问道:“你展开护山大阵,是为了杀我,还是为了囚我?”
“无音说笑了。”执法尊道,“当初我曾说过你是我仙家根本,如今亦然。即便那日碧霄未曾接你回来,我亦会遣人下界寻你,绝不会让你因此白白失了性命。”
“如此说来,是为了囚我。”萧无音颔首道,“四方灵力拘囿于此,我离了瀛台山去,便再也活不得了。”
“此言不然。”鸿霄摇了摇头,“护山阵能助你伤好得快些,又能将邪魔歪道阻挡于外,以防你为之所惑。无音,曾经我们三人中,你心性最静,最不畏清心绝户、闭关幽居,何况你也曾说过,万道虚无,唯有仙寿漫长。这些年我算是明白,你道行陷入瓶颈,为破其所限而证大道,合该受此一劫、遭此一痛,只是如今劫也历了,痛也受了,你总能归于旧位,安心疗养,过得百年、千年,伤愈心静,你便还是瀛台仙君,劫伤不能害其身,尘缘不能扰其心,如此而来,岂不两全?”
萧无音却只作未闻,片刻后道:“你的意思是,要囿我百年,还是千年?”
执法尊直截了当地道:“这却要看五老之咒何时消陨了,若是百年,便百年,若是千年,便千年。”
萧无音蓦地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目冷如锋,却不成煞,执法尊毫不避忌,亦冷冷回看着他,未有半点退缩,甚至笑道:“天雷消煞,无音的眼色却是比往日和柔多了,只是那疤痕消不去,伤了瀛台仙君容颜,实属不佳,改日我寻些药来,兴许会对你有用。”
以鸿霄之身份,说出如此言语,便有几分折辱哂笑的意思在里边。萧无音充耳不闻,垂了目,轻轻以指节叩了叩碧霄,碧霄清啸一声,猛然上前以尖喙啄向执法尊之眼。
执法尊闪身避开,面上却依然含笑,他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掏出一装裱精致的纸卷,轻飘飘抛在萧无音面前,道:“谢灵徵如今约束百鬼,做得还算有模有样,只是长此以往,再好的孩子难免也会受了恶鬼蒙蔽腐蚀。你要是个公正的严师也就罢了,下界约束于他未必不好,可萧无音,你自己什么脾气你自己知道,我只怕哪日谢灵徵在你枕边说想效仿那鬼道人打上天庭,第二日那斩雪就架在我脖子上。”
萧无音冷道:“你不该出言侮辱了灵徵。”
“我自然不了解谢灵徵,我只是觉得如今这般方是两全之策。”鸿霄摇了摇头,点了点桌上的案卷,“曾经你未执念入魔之时,所想所虑分明同我一般,今日我携这‘陈修祥案’之案卷与你,便是想引你追想起过往心境,回归正途,莫要再执迷不悟。须知,五音扰耳终不长久,仙道无情方是永恒之道。”
说罢他拂袖而去,如来时一般,无人迎送,无人瞩目,只片刻便消失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