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尚紧,淤泥海比最深时浅了些,没至膝上。
萧无音既未念避水咒,也未乘坐骑车架,未有迟疑便直直迈进泥潭,任那肮脏浓稠的泥浆水缠绕着自己的双足,像是被带刺的荆条牵绊拉扯住了脚踝。
瀛台仙君素来喜洁,但此番却像是忘了自己喜洁一般,踏着雪泥污淤,一步步往闹街走去。
白罗刹不止一次走过这条空无人影的街道,然而这回不同,他眉间朱砂痕消,未负长剑,身上又沾染一身污泥邪晦,街头坊间认识他的人登时少了半数,见得他来,竟也未及躲避。
顽童闹梅、老妪咏雪,熙熙攘攘一条街上不乏淌着泥浆行走的邪魔鬼怪,远处戏曲声复又隆重,天色渐黑,百鬼来往,倒也未曾发现人群中混了个满身泥污的神仙。
泥浆的腥秽气味掩盖了萧无音身上的煞,亦掩藏了谢灵徵的气息,萧无音握着净瓶徒劳无获地在淤泥海中穿行,其实他本可以捏一个寻人咒,但他又不欲以任何仙术仙咒加诸于灵徵之身。
不多时,雪片渐大,瀛台仙君的霜发上覆盖了薄薄一层雪,泥下道覆有银装素裹,白雪涤荡尘埃、洗去气味,长街上每一个人都渐如融入淤泥海的雪花一般难以追寻,雪泥漾漾,素来黯淡灰蒙的泥下道此时竟有了恍如云间之景,白云下污秽暗流,雪面上素洁如织。
萧无音半身于雪上,苍白如无瑕璧,半身于泥下,埋没与暗流,他抬头看了眼昏沉的天与纷撒的雪,止住了脚步。
路旁一妇女正招稚童归家,他闻声抬眸看去,一眼便认出其真身是只黄狐,魂魄杂秽,过去必曾诱食凡人,然此时爱子殷切,勤勤恳恳,凶邪隐而不显。
瀛台仙君垂眸,将玉瓶收回怀中,忽而转身问道:“你见过谢灵徵吗?”
妇女一惊,待得抬头见到萧无音之容颜,登时声音颤颤,伸手捋了捋额前乱发,搭着男孩肩膀的五指猛一收紧,瑟缩道:“不曾见过,那是谁,不曾见过!”
男孩却转头道:“阿娘笨来,是一个眼睛亮亮的哥哥,隔壁酒馆的徐老板这样叫他的。”
妇女忙捂住他的嘴唇。
萧无音转身便去,但见不远处那抹赤红酒旗飘飘扬扬,上绣蛇灶二字,不觉微一皱眉。
他本不会记得这些琐碎地方,但他曾读执法尊案前文书,却知谢灵徵出卖仙骨时,便是于此与伯壶公有所交涉。
他疾步进了酒馆,只见店家正于台前算计,抬眼瞧见他,立马吓出一双兔耳朵,身后两只雪白大猫亦紧挨在一处呜呜作响,颇为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