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灵徵未兆 凉容 1438 字 2个月前

谢灵徵抿了抿唇,忽然纵身一跃,从竹屋窗口跳了出去,完好的左手攀住子母竹竹身,略有些吃力地吊着整个身子。

他未施仙术,碧霄亦未曾察觉,只是如此这具尚且带病的身子便愈发沉重,他的左手按在竹节处,不多时便见了血。

谢灵徵咬咬牙,双膝夹着竹身,令自己一点点往下滑去,他不敢低头看身下,只怕那苍茫雪海要将自己吞进去。

左足足踝伤口经了这一番磋磨又崩裂开去,他嗅到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暗叫不好,果不其然,不过数米他身上的陈伤又开始刺骨的疼,让他身形不稳。

他心道:我可不能摔死在这里。

这般想着他动作速度不减,任由斑斑血迹染红了白袍,硬生生往下挪了百余米,继而忽地听闻耳畔传来一声鹤唳,只见那碧霄自高空俯冲而下,向自己袭来。

“阿碧。”他喘着气,叫道,“你也要与我不便吗?”

碧霄在他周身徘徊数圈,发出一声长鸣。

谢灵徵勉力笑道:“我是不会回去的,你莫要劝我了。”

碧霄又叫了一声,拿朱顶去撞他的左手手腕,想让他坠身,便好背负他回那竹屋去。

谢灵徵却拿右手一挡,只一下,他右腕的伤便裂了开去。

他牢牢攀着竹身,不动分毫,倒是碧霄急了,围着他团团转了起来,他反而温言劝导:“你放心,是我自己发疯,仙君不会怪你的。”

碧霄轻叫一声。

谢灵徵不再搭理它,一点点往下攀去,又攀了逾百米,他身上已处处磨破了皮,只是他喘得厉害,再分不清自己是累还是痛了。额头上仍有些热度,脑海间时不时会闪过一片黑,他发觉自己这两天思及萧无音的次数少了,倒是开始追忆一些其余的东西,譬如年少时在落花小筑与身量不及他膝盖的木灵犀比剑,譬如行走天下、惩奸除恶那断时光,潇洒恣意间饮过的烈酒、交过的朋友,又譬如把酒谈天时一时醉意上头,与柳腰腰立下的赌约。

然而哪怕他不思不念,这些事情的背后却总有萧无音的影子——他练剑时从不愿离开萧无音的视线,他受伤上药时绝不假他人之手。无论什么奇珍异宝,只消他一开口,萧无音不惜调动仙令也能让他如愿,这给了他一种错觉:仿佛只要他开口,那颗尘封冰下的真心便也会为他所动,因而他曾如此天真而执着地认为自己是走进瀛台仙君心中的唯一一个凡人,从此便遭了不复之劫难。

他有时候亦会想,若是二十年前,谢家村未曾遭到山匪洗劫,他未曾走投无路地躲进那偶经凡间的仙鹤翼下,此时此刻他兴许已是个剑客豪士、又或是个风流书生,或许已有家室,又或许尚未动情,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误打误撞走进一个至今拒他于外的无情界,他尚能生得欢喜,死得痛快,恨得自由,爱得猛烈。

思及此,他艰难地眨了眨眼睛,垂着的长睫上落下一滴似泪似汗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