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川客栈 !
张灯结彩的廊道上只有几个送酒坛子的小门徒,当他们瞧见一脸惊慌的书呆子被师兄们架着拖过来的时候,他们便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张望。
“|等等——”动弹不得的书呆子觉得有些伤自尊,自己好歹也是七尺男儿,怎能叫老爹的徒弟们像抬麻袋似的抬进后院呢?更何况今儿还是他的大喜日子,若是叫蛛娘瞧见,那他羞也要羞死了。
为了捍卫自己仅存的那点子男子气概,他终于奋起反抗了。
“放小生下来——放小生下来——”竭力挣扎的书呆子连声叫道,“小生可以自己走——”
“师弟莫闹!”年长者抓牢了书呆子的胳膊道,“今儿你跟着师父在前头站了半天了,哪儿还有多余的气力跑的!再者,方才宾客们闹不成洞房,这会儿只怕是正到处找你要同你讨喜酒喝呢!你若是不想被灌得烂醉就乖乖地跟我们走吧!”
书呆子原本还不觉得累,这会儿一被提醒,顿时就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酸痛,别说跑了,便是让他站着不动也够他难受的。
如此一分神,他就被直接架到了新房门前。
“哎呀哎呀,新郎可算是来了!”等待许久的喜娘欢欢喜喜地迎出来,不等书呆子站稳就又簇拥着将他推进了新房。
书呆子一抬头便瞧见了坐在床边的蛛娘,一双眼登时又有些发直。
她依旧披着精致的喜帕,就那么贞静地坐在床沿上。微微摇曳的烛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橘光,而那些葳蕤的刺绣则像是被注入了生气一般透出几分灵动来。
像是注意到书呆子的靠近,她略偏了下头,引得喜帕边缘处的流苏也跟着轻轻晃荡起来,就如她波澜四起的心湖一般不得平静。
“既然新郎已经来了,就该掀盖头了!”喜娘们各个都是人精儿,只道这家人办喜事好生别出心裁。这会儿新房里既无宾客闹洞房,新郎又不曾被拉去灌酒,左右天色也晚了,倒不如直接步入正题,也好成全了主人家的心愿。
书呆子闻言复又紧张起来,在喜娘的示意下,他用称杆小心翼翼的挑起喜帕的一角。
面染红霞的蛛娘含羞带怯地垂了头,愣是不敢抬头看书呆子一眼。
书呆子也害羞的紧,他捏紧了手里的秤杆,欲言又止了半天,才哑声唤道:“蛛娘……你看我一眼……”
他的话音未落,边上的喜娘登时便笑出声来,然后也跟着起催蛛娘道:“瞧瞧,我们的新郎这是喜欢你喜欢的紧,这盖头才掀开,就巴巴的求着新娘子看他一眼呢!来来来,新娘子也可怜可怜我们痴情的新郎,就抬头看他一眼吧!”
可怜蛛娘本来就臊得慌,这会儿听得众人都在催她抬头,便越发手足无措起来。
“新嫁娘这是害羞呢!”喜娘乐道,“这可怎么办好?新嫁娘不肯抬头,这交杯酒可还怎么喝啊?”
说罢她们又是一阵嬉笑。
蛛娘从不知凡人的婚礼会这般可怕,羞窘至极后,几乎就要克制不住的变回原型了!亏得边上的年长者一眼瞧出端倪来,又趁着喜娘错眼不见,及时甩了一道符咒在蛛娘身上。
书呆子虽然眼拙些,但他一颗心都扑在蛛娘身上,又怎会不知蛛娘内心的惊慌呢?是以当喜娘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往酒杯里倒酒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梗着脖子结巴道:“这这这里不——不用你们伺候了!你——你们可以离开这里了!我——我们自——自己会喝交——交杯酒的——”
说着他又上前将倒满酒的酒杯用力攥在手里,仿佛是怕她们抢去一般。
喜娘们先是一愣,随即又是一阵哄笑。
书呆子涨红了一张脸,一双眼也只管往脚上盯,几乎没被笑话得钻地底下去。
“哎呦喂——新郎你可真是——”喜娘们抹着眼泪笑不成声道,“你莫怕,我们懂什么是一刻值千金!只不过是一杯交杯酒而已,你们一喝完我们立马就出去!哎呦喂我的肚子哟——见过心急的,没见过连杯交杯酒都等不住的——”
说着她们就又簇拥上了,作势就要接书呆子手里的酒杯。
书呆子很是惊慌,一时情急之下,竟是不顾不管的仰头将手里那两杯酒一气儿灌下去了!
这下子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喜娘们何曾见识过如书呆子这般一个人喝了两人份的交杯酒的?先不说越过了那吉利仪式,就是冲着那酒力掺的好东西,他一口气灌了那么多,只怕新娘子今晚的洞房花烛也会不好过啊!
“这……”喜娘们当真是傻眼了,她们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随即又用了复杂莫辨的眼神看书呆子。
别说书呆子,便是旁观的门徒们也觉得有些发憷。
一时间新房里气氛十分诡异。
如此僵持了片刻,年长者终于反应过来,却是假咳几声打破了僵局。
“哈——哈——哈——”其余门徒连忙搭腔道,“既然师弟已经顺利送过来了,那我们这便回去接待宾客了!师弟你好好表现啊!莫要惹弟妹生气!那我们这便走啦!”
话音未落,他们便如同被猫撵的老鼠一般火急火燎地逃窜出去了。
书呆子脸红的都快发紫了,门徒们一走,他便只能独自面对那帮子可怕的喜娘。正当他吸气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听得去而复返地年长者低声道:“喜娘们也跟我们走吧,此番大礼有劳各位了,谢礼我们已经备好了,还跟我们前去客厅。”
喜娘们大喜过望,这下子她们哪里还顾得上不按理出招的书呆子,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跟着门徒们去了。
书呆子眼瞧着喜娘们出了门,就慌忙上前将房门关好。随即他又怕她们会回来,想了想又在门上加了一道门栓。待到确认房门固若金汤后,这才猛然松了一口气。
这下子,房里便只剩了他们两个了。
外头的宾客们的喧嚣声依稀能够传进来,时隐时现的丝竹声也显得十分模糊。面红耳赤的书呆子和蛛娘一个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上,一个则有些脱力地靠在门板上,两两相对无言,唯有彼此擂鼓般的心跳声清晰可辨。
鲜艳的红绸在烛光下反射出微红的光晕,染得一身新衣的蛛娘就如同熟透了蜜桃一般鲜嫩。
蛛娘最善刺绣制衣,为了这日,她足足花了七天的时间,方才精益求精地做出身上这套新衣来。这会儿外人皆已离去,她既期待又害怕地坐在那里,一双小手几乎没将绣了葳蕤花色的裙摆揉碎了。
但她等了又等,书呆子却迟迟不曾来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