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随着金枝和其子回到庆国公府会如何的鸡飞狗跳,单说方槿这边,她从未觉得单是一次宴会就能让她焦头烂额。原因简单的很,来宾之中,凡家中有适龄庶女的,无不向她打听黎渊,甚至有几家中等人家,愿意以嫡女相嫁。也有打听黎漫的,门当户对的人家,要么是庶子嫡妻,要么是嫡子续弦。
庶出子女婚姻上的艰难,方槿这才真真切切体会到。
婚姻之事关系到一生,黎渊要入仕途,岳家即使不能帮上忙,也决不能拖后腿;黎漫性子懦弱,单纯善良,所以她的丈夫心性必须好,家中人口则越简单越好。
几日后,当文家人上门表示愿意以旁支嫡女嫁与黎渊时,方槿可真是着急了。现下,朝中关于立太子呼声不绝,五皇子乃是正宫嫡出,大皇子素有贤名,两派人马争议不断。像黎锦宏这样圣宠不衰的外戚,他的意见简直就是圣意的风向标,因此黎渊几个的婚事被盯上一点也不奇怪。
方槿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她专门列了一张表,将与大皇子有关的人家通通剔除之后,赫然发现徐家乃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徐荣乃是黎渊的老师,为人清高狷介,不党不群,若是在师生关系上加上一层姻亲关系,黎渊于仕途之上便会多一座有力的靠山。徐夫人母女方槿见过,母亲温柔慈爱,女儿教养极好,又问过黎沁,得知徐盈读书颇多,算得上小才女,这样的女子与黎渊堪称绝配,方槿这才放下心来。
方槿专门问了黎渊的意思。黎渊与徐荣之子徐晟是至交好友,徐晟偶尔说话时会带出关于妹妹的只言片语,黎渊知道徐晟之妹聪慧灵秀,文采极佳。曾经有一次,徐晟作了一首诗,诗风清丽自然,得了满堂喝彩。黎渊对徐晟再了解不过,一个诗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人,如何能作出这等好诗?几番逼问之下,徐晟才不等不承认乃是妹妹所作。如今听母亲说想要给他定下徐姑娘,黎渊不由得想起那首诗来,诗如其人,徐姑娘应当是不差的。黎渊红着脸假咳一声,“一切全凭母亲做主。”
见黎渊这边应了,方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也为难起来,徐盈是嫡女,黎渊则是庶子,两人身份上差异不小,也不知徐家是否介意。
方槿专门往徐家送了拜帖,得了徐家回应之后,方槿按时上门。不料到了徐家大门口,就见早已有马车停在前面,命车夫上前询问,就听车夫回来说:“夫人,前面是于阁老家的马车。”方槿心下生疑,于阁老乃是大皇子妃的生父,如今的吏部尚书、内阁次辅,据说两人因为政见不同,多年未有来往,怎的突然在徐家门口见了于家的马车?更令人奇怪的是,明明自己与徐家约好此时来访,徐家再糊涂,也不可能把两家来访的时间混到一起去。
方槿明白此时不宜上门,便写了张信笺,命车夫送到徐家门房处,留下改日再来拜访的话语,返回安乐侯府。
回家路上,方槿询问落霞于家的情况,在得知于家幼子正值适婚年龄之后,方槿心道难怪。虽说勋贵人家的女子总要经历选秀,但被指婚的毕竟是少数,在此之前,相互通一下气,再去宫里走走门路,总比选秀结束之后,合适的女子被别家先挑走要好的多。只是方槿没想到,于家竟然也会看上徐盈。
方槿前脚回到侯府,后脚徐家就派了下人过来,言道今日于夫人上门之事实属意外,午后徐夫人希望能亲自登门道歉。方槿想着毕竟是自家儿子求娶人家家的女儿,男方家放低身份本是应该,因此对前来的管事媳妇道:“徐夫人实在是客气了,意外之事谁也料想不到。徐大人乃是我家孩子们的先生,徐夫人较我年长,于情于理,还是我上门比较好些。今日午后,不知徐夫人方便否?”
管事媳妇一叠声地说“方便,方便。”哪里会想到堂堂安乐侯夫人,如此平易亲切。回去复命之时,说了方槿不少好话。徐夫人也心下暗惊,方槿的来意不难猜,但能为庶子甘心放下身段的嫡母,方槿算是徐夫人生平仅见。徐家没有侍妾通房,徐夫人自然没有庶子庶女的忧患,以己度人,徐夫人心道,自己是绝对做不到这样的地步的。
过了午后,方槿果然依约来到徐府,徐夫人亲自往二门处相迎,刚一见面,徐夫人便再次道歉。方槿笑道:“夫人不必如此,我今日上门乃是有所求,既是求人,自然是要拿出诚意来的。”
徐夫人一愣,继而也笑了,像方槿这样说话开门见山的当真是少见,却也对了徐夫人的脾气,要知道,夫人们之间说话打机锋,一句话就暗藏好几个意思,周旋起来也是累的紧。
到了徐府花厅之内,方槿先道:“我此次上门的目的,想来夫人也猜到了。我家长子黎渊,今年一十六岁,自幼承训于徐先生,品行为人,夫人应当也了解几分。贵府盈姑娘,貌美动人,才华横溢,与渊儿堪为良配。说实话,世人注重嫡庶,这事是我们高攀。不瞒夫人,早在孩子们还小的时候,关于将来家业继承,我与侯爷就已经给他们定下规矩了。于渊儿来说,侯府的产业他只能继承一成,但这些产业保他一生衣食无忧是没什么问题的。更何况,这孩子心气高,也肯下功夫,将来未尝不能自己创下一份基业来。我这个做婆婆的,也可以向夫人保证,绝不插手孩子们房里的事。”
方槿说前半段话时,徐夫人面色凝重,庶子不能继承爵位家业,嫁给这样一个人,意味着女儿的将来是没保障的。听到后半段,徐夫人禁不住笑了,方槿今年不过二十四岁,青春貌美,极有风韵,却是要当婆婆的人了。徐夫人摇着头笑道:“夫人也是不容易啊。”
徐夫人稍一解释,方槿由不得囧然,听徐夫人将顾虑说出来之后,方槿从衣袋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徐夫人,道:“这些是渊儿的产业,待他成婚之后便会交予他,侯府不再干涉。”
徐夫人打开粗粗浏览一遍,这一条条、一项项,足抵得上三个徐家,看的徐夫人咋舌不已,不知该说安乐侯府家大业大,还是安乐侯夫人心胸宽广了。
把纸还给方槿,徐夫人叹道:“夫人这样的继室嫡母,我万分佩服。只是婚姻大事,我还得问过我家老爷,与盈儿也要说上一声。我只这一个女儿,关系到她一生之事,不得不慎重,还望夫人见谅。”
想到黎漫黎沁姐妹,方槿自然理解徐夫人的苦心,只好遗憾离开。
眼见方槿离去,徐夫人转身到了后院女儿闺房,与徐盈说了于家和安乐侯府求娶之意。对于终身之事,徐盈自然是关注的,纵使害羞,也还是和母亲说了自己的意见,她先否定了于家,道:“女儿虽不知于少爷为人如何,单看于夫人,不告而来在先,言语之间以势压人在后,这样的人家,太过强横霸道。况且我们两家一向并无来往,于阁老又身居高位,彼此门第并不匹配。我推想,于夫人上门应当是大皇子妃的意思,那天在安乐侯府,她就问了我不少话,否则于夫人怎会知道我?现在大皇子正在风口浪尖之上,爹爹又是五皇子的先生,难免他们背后没有企图。”
徐夫人点头道:“我也怕是如此。只是安乐侯府的长子毕竟是庶出,再加上那位安乐侯爷年轻时候着实荒唐,我就怕那孩子学了他爹。”
徐盈脸上微微发烧,轻声道:“哥哥与那位黎少爷相识,不妨把他叫来问问?”
看女儿这个样子,徐夫人哪里看不出她是动心了,只好着人叫来儿子,心里想着若是那个黎渊当着品性不错,那应了这门婚事也无妨。她哪里知道,徐盈虽说没有和黎渊见过面,但在自家父亲书房里,是见过黎渊的文章的,说理时含义深远,动情处慷慨激昂,气势磅礴,文辞精妙,最难得的是此人对民生十分关注,连菜价都清楚,这样的人,为官必能造福百姓,为人也必是端方君子。
徐晟到来之后,听母亲问起黎渊,眼珠子一转,便想到是怎么回事了,对妹妹促狭一笑,道:“黎渊人品不错,学问也好,虽说是个庶子,但家里是按着嫡子的方式教养的。这样的女婿,错过了您得后悔一辈子。”
徐夫人横了儿子一眼,“别的我也不问,只问他现在房里可有人?”大家少爷成年之后,一般房里都会放几个通房,就怕少年人被外面的花花世界引的移了性情。而这些通房,一般在少爷娶了夫人之后,都会升了姨娘。徐夫人与丈夫是患难夫妻,徐先生哪怕升了官,也没有纳侧的心思。徐盈在父母的影响之下,自然也受不了大户人家的妻妾争锋。虽说方槿承诺婚后不干涉黎渊房里的事情,但难保婚前不给儿子放几个人。
说到这点,徐晟就忍不住想笑,“母亲你可放心吧,安乐侯府其他地方我不知道,黎渊的院子里就没个齐头整脸的丫头,听说他们家选下人只选能干好活的,长的好看的一概不要。黎渊自己跟我说过,因为他是庶长子,在他继母没嫁过去之前,吃了不少苦,他这辈子是绝不纳妾的。”
徐盈母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喜之色,如此,这黎渊可真是没什么可挑的了。徐夫人笑道:“那我这就派人去安乐侯府。”
且不说随着金枝和其子回到庆国公府会如何的鸡飞狗跳,单说方槿这边,她从未觉得单是一次宴会就能让她焦头烂额。原因简单的很,来宾之中,凡家中有适龄庶女的,无不向她打听黎渊,甚至有几家中等人家,愿意以嫡女相嫁。也有打听黎漫的,门当户对的人家,要么是庶子嫡妻,要么是嫡子续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