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还有她母系一边的亲戚。苏韵锦这次住在堂舅家,虽说是远亲,可包括堂舅妈在内的一家都对她相当热情,也没有忌讳她有孝在身。苏韵锦住了几天,每天睡一个懒觉,堂叔从地里回来之后,就跟她在棋盘上过几招,印象中,她二十八年来都没有过这样悠闲惬意的日子。
假期的最后一天,她搬了张躺椅在晒谷场上,冬天里的阳光晒得人周身舒泰,一本在从广东打工回来的堂表妹床上找见的言情小说看到一半,一丝倦意就爬了上来。苏韵锦把小说盖在小腹上,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小说里,有钱的男主角永远有个刻薄的母亲,推了一张支票到怀孕的女主角面前,说:“你不就是为了这个吗?钱给你,放过我儿子。”
那天她从程铮身边起来,收拾好自己和狼藉的卧室、厨房,刚走出门口不远,就遇上了归来的章晋茵,跟小说里完全一样,章晋茵将她请到自己的车上“闲聊”了几句。
她第一句话便说:“韵锦,我曾经以为你会是我的儿媳……”
其实在整个谈话过程中,苏韵锦都沉默,章晋茵也并不咄咄逼人,良好的教养让她在一些话题上点到即止,充分顾及了苏韵锦的感受。可苏韵锦知道,她和徐致衡的一段往事,还有她的不孕,对方完全知情,这毫不奇怪,一个圈子能有多大,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章晋茵是这样强势的一个人。
第二十二章兜兜转转,原来你还在这里
“我只是个平凡的母亲,希望你谅解。”章晋茵叹息。
苏韵锦只笑,“您没有什么需要我谅解的,因为这些都是事实,我明白您的意思。”她甚至心里感激章晋茵没有给她钱,否则她会更加难堪。
“其实我并不是逼你离开程铮,我生的儿子我知道,他是个傻孩子,认定的东西从来就不回头。可是韵锦,就算我们可以不介意这四年里你的事情,不介意有没有孩子,但你也看到了,你们在一起过,可是并没有让对方幸福。我希望我儿子过得好,所以,我只问你,你能保证给他幸福吗?”
苏韵锦沉吟,然后抬起头来,坦白地说:“我不能。”
就在苏韵锦在阳光下几乎要睡去的时候,有人将她放在腹上的小说拿了起来,怪腔怪调地读着书名:“……《恶少的甜心》……啧啧,苏韵锦,叫我说你什么好,你跑到这里,就为了钻研这种健康营养的读物?”
苏韵锦也不奇怪他怎么会找到这里,伸手抢回自己的书,继续闭眼假寐。程铮恶劣地用手拍打她的脸,“还装,快说,你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干嘛?”
苏韵锦撩开他的手:“那你又来干嘛?”
“我……我来要回我的东西,把项链还给我!”他理直气壮地说道。
“可是,那明明是你送给我的耳环。”苏韵锦提醒他。
“我不管!”理亏了就开始耍赖一样是他的风格,“你睡了我就走是什么意思,嫖个鸭子还要给钱呢!”
苏韵锦从躺椅上坐起来:“那你要多少钱,你的服务也不值多少钱吧。”
程铮咬牙切齿,“反正你得给我一个交代。”
苏韵锦看了他一会,然后一声不吭地走回晒谷场后面的堂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抱着副围棋。她将棋盘就地铺在晒谷场上,然后说道:“程铮,有些事情让我们用这个来决定吧。”
程铮用一种“你疯了”的眼神看着她,发现她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然后就跟她打了个商量,“不如我们换种方式,比如说赛跑?我总有权选择吧。”
“你可以选择玩,或者不玩。”苏韵锦很平静地说。
程铮犹豫了一会,好像在内心挣扎,“好,我执黑。”既然躲不过,那就不要吃亏。
“随便。开始吧。”苏韵锦就地坐下。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肯学棋,哪怕围棋是他大学母校的传统项目,几年不见,倒是让苏韵锦大感意外。程铮的棋路跟他为人的作风一样,大开大阖,攻城略池,相当凌厉,苏韵锦相对就沉稳许多,并不是一时可以分得清上下的局势。黑65的时候,黑已占优,看着苏韵锦眉头微皱,程铮心里暗喜,她哪里知道自己这几年在清风浸淫,棋艺大有精进,所以在白67的一刺之下,他不慌不忙,黑73的一断,连苏韵锦都露出激赏的神色。胜券在握,程铮努力控制住自己得意的神情,这个女人,还想用这招来欺负他,看她输了之后还有什么话说。
苏韵锦想了一会,接下来的74、76先手冲断,中央的白棋顿时增厚,而黑棋显露出四处断点,场面急转直下,程铮额角冒汗,越急越挽不回颓势,苏韵锦白94的时候,白棋的优势已不可动摇,就连程铮也明白,只要白96落下,黑棋大片都将不活。所以在苏韵锦拿起第96子的时候,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刚才的不算,我有一步走错了。”
苏韵锦轻轻笑道:“程铮,举棋无悔大丈夫。”
“我不做大丈夫,重新来过。”事已至此,他决定赖皮到底。
苏韵锦哪里管他,另一只手把他的手拿开,白子稳稳当当地落了下去。“你输了。”
程铮用手将棋牌用力扫乱,狠狠道:“输了又怎么样,开玩笑,我的幸福怎么可以靠这一盘棋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