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解看向云赫,云赫站在风里:“我出生于天虞山,山上终年寒冷,是以我天生不爱笑,常被说心冷心硬。实际——”云赫抬眸看姬淳,有些话却再不好意思说出口,他问,“可愿同去我的家乡瞧一瞧?”
姬淳依然不解:“你似乎有大业要做,不要了?你可是神仙,怎好与我为伍,我就是个没出息的,连胎也不想投的鬼。”
云赫吐出一口气:“不要了,都不要了。”
姬淳看他半晌,露出笑容:“那就,回到你的家乡看看。看过后,不如也去我的家乡再看看?”
温柔的春风里,云赫终于学会了微笑。
他笑着点头:“好。”
姬澜被姬泱三箭射死的消息先一步传到宫中,卢司明在信上写得清清楚楚,全篇倒向姬泱。况且当时情况危急,众人皆有眼可看。皇帝很信任卢司明,接到这信,既感慨又唏嘘,也有一丝后怕。
以为最心诚的三儿子却这般骗他,还想杀他。他还没死,三儿子却先死了,还是被九儿子杀死的。三儿子又杀死了他的大儿子,二儿子此时查这些事儿查得异常起劲,其余儿子更是怀有各样心思,为何他的儿子会这般?他已经开始长久长久地昏迷,渐渐也有些迷乱了,似乎从前,他也一个个地杀死了自己的兄弟。
自己那时又是如何想的?
后悔吗?孤家寡人一个。他想了想,他不后悔!他不杀死那些兄弟,又如何当皇帝?为了这个皇位,什么都可以付出!有了皇位,他就什么都有了,江山、权力、尊严、金银、女人——对,包括女人。
姬钺那般优秀又如何,与少卿青梅竹马又如何,姬钺还不是死了!死在自己手上!娶了少卿的,到底还是自己!
少卿,他爱了一生的女人啊。
“少卿……”姬钦喃喃地叫着路贵妃的闺名。
“陛下。”路贵妃温柔地笑着过来了,坐在床边,低头看他,漂亮的眉头蹙起,“您怎么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路少卿却仿佛还是当年模样,姬钦不禁也想到自己的少年模样,眼前有些模糊了,他吃力地问路贵妃:“朕,近日,总想起,少年时候的事儿,朕,是不是快死了……”
路贵妃笑,姬钦也笑,他是多想了,他还能活很久的,他只是暂时病了。
他恋恋怀恋过往:“那时候,你总爱穿鹅黄色的裙子,裙边绣着兰花,你自己画的,你与她们都不同……只是你不爱笑,你只对一个人笑,你对,你对大哥笑……”
路贵妃再笑。
姬钦许久不曾瞧见过路贵妃这样仿若夏花般的笑容,不由也再笑,叹气:“朕真的老了吧……总想起从前的事……”
路贵妃终于开口,她笑着说:“陛下,您总想起从前的事,不是因为您老了。”
被人这般安慰,总归是好的,姬钦笑得更舒畅。
“您是因为快死了。”路贵妃面上依然在笑,声音却忽然变得冰冷冰冷的。
姬钦猛地怔住,吃力地往起抬着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面上笑容,似是不信她能说出这样的话。
路贵妃不让他如愿,蓦地收起脸上笑容,说得更冷漠:“你快死了,姬钦。”
“你——”“到了地府,你要记得,杀了你的人,是我路少卿!”
“你,你疯了!”姬钦的脑袋落回枕头,猛咳出声。
“你杀了姬钺!我明明与姬钺订了亲!你使计在慈恩寺冒犯我!姬澜那个畜生和你一个样!你们父子俩是一样的!不要脸面!你强娶我!你还杀了姬钺!你这个畜生!”
姬钦满脸憋得泛起了紫红。
路贵妃却又笑了:“生了姬泱,我是故意损了自己的身子!我,路少卿这辈子都不会给你一个孬种生孩子!你杀了我最爱的人!”
姬钦伸手指她。
“不妨告诉你,姬泱是我与姬钺的孩子!看看你自己生的那些蠢货吧!全是蠢货!我的儿子才是帝王,是下一任帝王!你趁乱杀了所有兄弟,抢走本该属于姬钺的皇位又如何,这天下,总归是我儿子的!”
“咳……咳……”姬钦开始猛烈地咳嗽,连绵不断地咳。
“我进宫二十八年,从未有一天真正快乐过,今日,是我最快乐的一日。你可知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