嵘玄愣了下。“陶一冉……”他还是敲了门。
里面的人没有回音。
“陶一冉,我长大了,”他继续说,“我不要再像四年前一样,只能躲在你后面。”
房里始终是安静的。最在乎的人没有一点回应,在外人面前向来冷傲的小人鱼居然有点委屈。“我最难受的时候,你一直陪着我,现在我长大了,让我进去不行么?”
静默了一会,房门突然被拉开,一脸不快的青年瞪着他:“老子就是想歇一会,耳朵都被你念出疹子来了。”见少年一脸欢喜地想要挤进来,他连忙用身体挡住了空挡:“不要进来,我经历得比你多,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安慰我?我以前是见你可怜才安慰你,现在我可怜了吗?我可怜吗?”
嵘玄哪里敢点头,这世上敢说陶一冉可怜的人总会有很惨的下场。“……不可怜。”小人鱼臭着脸回答。
“这就对了。”青年点头,再度用力关上门。
不放心的纪云织和杜伦特在旁边偷看,杜伦特看看紧闭的房门,啧啧感叹:“这时候就算是男子汉,也未必能忍住不哭。”
“他才不会哭。”嵘玄最清楚陶一冉,也明白自己的担心其实经不起推敲。陶一冉经历过比现在更糟糕的状况,眼下只是短暂的危机,并不代表他会消沉。
想通这一点,他选择了离开。
不是每个人在失败后都需要旁人的安慰。“没关系”“加油”“你会好的”,这些安慰对一些本身就很坚强的人,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最好的安慰是信任,信任这个人一定能自己找到重生的方法。
信任是比爱情更强大的补给能量。
回到书房,杜伦特翻出视频中被拍到的陶一冉:“这场混乱,已经足够让有心调查你的人鱼知道你有一个特殊的奴隶。”
如果保护不了,那关注就成了威胁。
嵘玄没说话,但杀意已经流露了出来。
“虽然很残忍,但现在只能将他困在酒店。”纪云织说。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嵘玄握紧拳头,“如果我连他最珍贵的自由都保证不了,我就不该把他留在身边。”
他垂下眼眸,把玩着从陶一冉手上解下来的人鱼吊牌:“陶一冉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我也不会放弃。”
他不愿放开,也难以承受再一次的分开。
房间里的青年也果然如他所想,根本没有要哭的意思。
他脱去上身的衣服,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镜中的人类有着一张并不难看的脸,身材匀称,线条也算的上漂亮,小麦肤色,最显眼的,是锁骨上再也无法消失的“嵘”字。
被对方刻上字的时候,也不过觉得是小孩子的独占欲在发作,现在才发现,对别人来说这是一种从属关系的确定。
一直抓着自己裤脚的小孩,变成了统领船队的王座候选者。
而自己呢?
自己差点又回到六年前那个不堪回事的夜晚。任人宰割,毫无反击之力。而那时候,骄傲是什么?自尊又是什么?为了活下去自己连狗都不如,跪着乞求一口饭,为了还治疗费,甚至成为皮条客,成为清洁工,成为拾荒者。
自己只是过了几年好日子,居然都忘了。
镜中的青年轻轻笑了笑,心头的重石再次被他轻易地打开。对于陶一冉来说,除了死亡,还真的没有什么好怕的。
人鱼天生就是骄傲的族群,然而人类并不是。为了活下去他曾丢弃了所有的骄傲,现在一切只不过又回到了原点。
从他失去所有的亲情羁绊后,他的目标就只是活下去而已。不是为了谁而战,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尊严丢弃了多少,对生命的渴望就有多浓烈。
获得再多,丢弃了,只要还活着,依旧可以期待明天。
想到这一点,镜中人的脸上已经不再有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