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猫尾巴一甩,干脆在他的门口趴下,等着这个愚蠢的人类尽快履行他的职责。
严玖拎着一套海绵宝宝的家居服进了浴室。
喷头的水淋下来的时候,他放松地吐了口气。
他的人生似乎总不能平平顺顺。
在严玖出生的当天,他爸爸就出车祸去世了。那是个雷雨夜,忙着开车去看儿子的爸爸在半路上车祸,当场丧命。据说严玖妈妈本来难产,在丈夫出车祸的半小时后,严玖就生了出来。
觉得这是个灾星的严爸家人,在几次争产纠纷后,跟他们一刀两断。刚出生下来就没有爸爸,多亏严玖很听话,不哭不闹,让差点因为这件事而得抑郁症的妈妈很快振作了起来。
严玖妈妈确实是个坚强的女人,在医院做急诊科大夫的她,工作经常忙得几天回不了一次家。严玖刚满月就被送到了外婆家,严玖妈妈忙成这样,硬是每个月都抽两天开上五六个小时的车回老家看望自己的儿子。
她希望那个更加温暖的小村子能让儿子活得快乐些。可她哪里想到,严玖会有阴阳眼。
很小的时候,他就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周围有些不是人类的东西,那时候他还住在乡下外婆的家里。村里只剩下一些老人和年纪不大的孩子,生和死的界限非常模糊。
那是个南部的水乡小村,严玖记忆最深的是那些带着腐烂气息的芋头地,水草疯长的溪流,以及外公划着小船带他漂浮在黑色水面上的背影。
严玖的阴阳眼一开始并没有带来太多的麻烦。那个村子一直很宁静,没有大奸大恶之人,更没有什么神奇诡秘的历史,除了偶尔能看到一些已经过世的老人站在家门口痴痴等着进城务工的儿女回家之外,严玖并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
当渐渐长大的他终于知道原来他看到的并不是普通人眼中的世界时,他已经能看清更多的东西。躲在芋头地里的黑影原来是已经死去很久的张家小儿子;站在枯木上的乌鸦原来长着三只眼;盘在屋梁上的黑蛇时不时会给外公叼来一只野兔,过几天又若无其事地叼走一只老母鸡;闹水灾的时候,村里会出现一个奇怪的长着四只耳朵的大猿猴,等等等等。
他吓坏了。那些东西的真实面貌并不那么讨人喜欢,要是惊扰到他们还会狰狞地威胁严玖。
外婆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严玖每次被吓哭的时候,外婆虽然看不见,但都会大声呵斥那些胆敢吓唬他的小怪物,久而久之,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严玖胆子不见长,黏人的本领倒是越来越厉害。
就这样,在这个温柔而宁静的水乡,有着阴阳眼的严玖还算健康地长大了。
直到他十二岁那年,外婆和外公同时去世的那个晚上,严玖的天终于塌下来了。
他哭着抓住要带走外公外婆的白衣服男人,不许他带走他们的灵魂,俩老人无奈地制止了严玖。
小九啊,我们早就到时间了啊,但是你外婆积了德,才让我能陪她陪你到今天。外公摸摸他的脑袋,无奈地看着外孙哭得眼睛鼻子都糊到一起的可怜样。
哭什么哭,外婆没那么快转世,外婆会看着你上大学才走,我们不在的时候,你不许这么胆小了啊,知道不?外婆厉害些,竖着眉毛告诫严玖。
严玖哭得更是震天动地。
白衣服男人倒是有趣地笑了:这孩子的阴阳眼还挺厉害,看得到我的人本来就少,能抓住我的人更是少,小家伙可以去找个老道去学学,说不定以后还能到下面去看看你外婆。
严玖立刻吸了吸鼻子,问:真的?
男人愣了愣,又笑了,正要给他指点一条路,却被老太太打断:小九不要去学什么乱七八糟的,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平平稳稳地过日子,这个世界人和鬼都是一样的狡猾,连人都没摆平,学什么弄鬼,白无常,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啊!
白无常嘴角抽了抽,立刻给一直沉默的黑无常一个眼色,带着俩老人就走了。
严玖哭哭啼啼地追在后面,老人们上了路就怕自己成了地缚灵,所以任凭严玖哭得多厉害,摔了多少次,都没再回头。
在黑夜中变得更加阴森恐怖的溪流出现了一条水草编织成的小船,一行人上了船后,小船就慢慢消失在水上升起的黑雾中。
这是严玖第一次跟黑白无常碰面。后来他才知道,因为世间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黑白无常不可能每个都去勾魂,只有积了功德又是正常寿命结束的人,他们才会亲自上门。
严玖后来又在各种场合碰到了几次黑白无常,小家伙一看到他们就想起自己的外公外婆,因此对他们又恨又怕,可白无常一看到严玖,立刻就会凑上来,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奇遇,需不需要介绍几个老师他认识。
这种时候严玖都会紧抿着嘴巴拼命摇头。他要听外婆的话,绝对不去装神弄鬼。
白无常有些可惜。现在人口越来越多,凡人的欲望和心思越来越复杂,地府原有的人手根本不够,于是经常会外聘一些道士天师帮他们处理他们不便出面的事情,小家伙天资不错,现在培养的话,长期聘用价格就不会像那些老油条们漫天要价了。
外婆外公去世后没多久,严玖就被妈妈接回了身边。从这时候起,严玖的噩梦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