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家文物级别的旅游项目,最终没能幸免十年浩劫,毁在声势浩大的破四旧浪潮中。要彻底摧毁封建王朝遗毒,不仅要毁灭其身其形,更要毁掉这些所谓神器在人心目中的影响,最好能让这些东西也为社会主义大生产再做些贡献,发挥余光余热。于是,据传,造反派小将们列队组团涌入皇木厂,砸碎御碑,拆掉亭廊,最后把神木给锯了。
“我觉着,你养父房老爷子,之所以对这块神木心心念念不敢忘记,是心中有愧。他当年一定没少干这种事。或者,他自己就是参与劈神木、破神器的其中一个,所以他心里门儿清。”楚晗对房三儿说。
而且,那么一大块上好的木料,被劈成条条块块了,能做成什么?楚晗指着眼前的旧课桌:“如果府学这地界的磁场发生故障,能够与神木有所牵连,我能猜想到的就是,当年的那块神木被锯开,给学生们做桌子了。”
古朴的木料,经过长年累月手掌的摩挲,边缘都磨得温润,没了棱角。但是仔细端详,还能看出那木料发散出近似金铜合金的美感色泽,嵌着丝丝脉脉的精致的纹路,质密,坚硬,用手锤击都不散不碎。
楚晗凑头又说:“嗳,你看这个木料,有没有觉着眼熟?这间学校里,可有不少地方都用这种木头。”
房三儿一看便说:“咱俩头一次探路,昨儿傍晚,学校主楼的楼梯,全部都用这种旧木板子搭的。”
“所以,咱们那天拿脚踩过的就是‘神木’。”楚晗摇头叹了一句:“楼梯也是上好的金丝楠木,真是暴殄天物,当年的一群祸害败家子儿。”
房三儿冷笑:“嗯,你踩上去惊天动地的,余音至少一分钟,传出去方圆十五里总有了吧。”
楚晗瞪着这人笑出声,你这是嘲讽我走路蠢笨如大钟吗!
不知怎的,现在小千岁随便揶揄他几句,他也爱听。姓房的话又不多,平时傲了吧唧的眯着个眼,难得能瞧得上谁,揶揄都拿来当恭维的亲密话听了。这或许就是不同人之间接触起来,那种微妙气场。
接下来的逻辑也就大致清晰。这块神器即使身躯被毁,零碎的血肉也都拥有某种吸附能量。人世间各种或平凡无奇或惊才绝艳的生命,其实每一个自身都拥有生物能量,都是独一无二。即便是普通人眼中的一件死物,周身也存在微弱磁场,也是曾经活过的,也有属于它们的抹不去的生物意识。更何况那一块集天地灵秀山川精髓的巨大神木,在大凉山里生长了百万年,即便毁于旦夕,百万年来积聚的能量轻易不会在世间消弭。那个能量场仍然存在,但被扭曲了。
楚晗猜想,房千岁当初应当是被神木碎片捎带的一丁点儿能量就吸附住了,封禁在那个男孩体内,离开锁龙井,一时无法回去。年复一年,那口海眼都废掉了开始冒黑汤。用房三儿自己话说,“直到终于遇见了你”。他们在大理找到另一处锁龙井,房三儿一定是借用了大理佛幢内拥有佛陀梵语封咒的龙井,重新恢复部分法力。
楚晗慢慢品味对方说的那句话,品出一种极为心酸的滋味,让他挺心疼。
房三儿毕竟不该属于这个地方。如果那块完整的巨大的“东方甲乙木”存在,他们应该能够解开能量场置换的通道,把消失的承鹤找回来,顺便也把小千岁彻底送回家吧。
如此重要的线索,房三爷那时也没有特别异常的表情,或者兴奋,或者失落什么的,都没有,永远是淡然洒脱模样,好像并不在乎自己未来运数,也不在乎旁的任何人。
有些话,楚晗从来没问过房千岁,比如,你想要彻底的,永远的,离开这里,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