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房子都不高,小巷纵横阡陌,矮矮的围墙上探出树枝和花儿,听不见城市的嘈杂喧嚣,耳畔只余下偶尔的人声,还有远处学校的体育场上传来的奔跑呼喊声,小镇里的狗都是放养的,叫不出名字的小黑狗和大土狗在街边自由地追来追去。走在小镇的大街小巷,秦修只觉得全身心地放松下来,也许这就是家的魔力。举起相机拍下通往夕阳的长长石板道,他在心里笑着想,即使已经不记得了,但他本能地热爱这里。
穿出小巷,秦修意外地看见前方一家柯达相馆,照相馆外停着两辆小面包车,正有人从相馆里搬东西出来,大件小件鱼贯搬出。他走到门口,才发现这家相馆要关门歇业了。
这也不奇怪,当数码摄影成为主流,胶片摄影的生存空间就越来越小。在胶片相机的全盛时代曾经满大街可见的黄色店门和K字标志也早成为人们记忆中褪色的画面。
他怀着几分感慨走进这家即将不复存在的照相馆。柯达照相馆的规模都不大,不过这会儿里面已经快被搬空了,显得空荡荡的,台子被拆掉了,椅子被搬走了,只剩下墙上挂着的一排排相框和贴得密密麻麻的相片。
“您好,有什么需要吗?”照相馆的小妹有些疑惑地上前问这位在照片墙前驻足的俊美青年,见对方手上拿着相机,也猜到大概是一名摄影师。
“没什么,我就看看。”
照相馆小妹只好耐心站在一旁,虽然这已经是她当值的最后一天,女孩还是尽职地为进店的客人介绍道:“老板习惯把一些不错的底片多冲洗几张挂在这儿。”
秦修扫视着照片墙,这些胶片冲洗出来的照片,记录下许多美好的瞬间,毕业了,结婚了,喜得贵子或是全家出游,当然也有纯粹的风景照,甚至还有……
他的目光蓦地一定。在视野的最中央,是一张刚出生的金毛小狗崽的照片,小狗崽被一双手高高举起,它才只有巴掌大,连眼睛都没睁开,一身的小金毛打着卷。
照相馆小妹见年轻的摄影师突然伸手抓下那张照片,不禁吓了一跳。
秦修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中的照片,这照片很熟悉很熟悉,和去塞伦盖蒂或者黄石公园时都不同,他抓着这份如稻草般渺小却无比确凿的熟悉感不敢放过,照片里的小金毛在他情不自禁地紧握中一点点变皱,像是皱着脸嗷呜嗷呜哭了起来,而他紧绷的神经好像突然找到了一处龟裂口,原本一片灰色的记忆中闪过一丝斑驳的金色,脑海中响起一道哽咽的声音——
……酱油……酱油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
那声音透着无尽的委屈,他头痛欲裂地攥紧照片,只觉得那声音隔着什么听不真切,像是隔着……一道门?
“酱油……酱油到底是谁……”
年轻摄影师急切地喃喃自语,这反应让照相馆小妹颇有点手足无措,她低头看着摄影师手中快被攥得皱起的照片,小声道:“是这只小金毛的名字吗?”
女孩无意的一句话像一道闪电,秦修缠在手腕上的相机带簌簌地松开,昂贵的单反相机磅的一声砸落在地上,照相馆小妹吓了一跳:“……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