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恕并非天生无泪,他依稀可以记得,人界初建的那几百年里,他常常流泪。为了被天灾殃及的城市,为了悔恨亡国的皇帝,为了迟暮的英雄,为了缠绵病榻的老人,为了爱而不得的有情人,为了挣扎求生的小兽……他心软善良,见不得悲苦,每一个都想救,可这谈何容易啊!
两国开战,帮谁?二位姑娘痴心一位郎君,帮谁?饿狼追兔,病虎捕羊,又该帮谁?
今日救了一只失足跌落山崖的小狗,可日日都有小兽失足,是否要放下一切事务不管,专救他们?今日准许弥留一位老人在阳间多活十年,可到处都有卧病老人,是否天下老人都该延寿?
若真是如此行事,恐怕刚建好的人界与鬼界都要因秩序崩坏而大乱了。
要救苍生,便须怜悯苍生,不能偏颇一方,又须舍下小节,才能成就大义。
可是对于苍恕来说,舍下小节是多么痛苦啊!他日复一日地煎熬,后来被轮回神开导,终于找到了出路,那便是——无心无情。
只需高高在上,怜悯一切,不动心,不动情,那便不会痛苦。
苍恕遵循此法,做了数万年无心无情的神,他治下的凡间欣欣向荣,未曾有过倾覆之险。
众神皆道他因无心无情才能做好公正无私的慈悲神,只有苍星垂知道,这是面具,也是防线,是那个心肠过于柔软的苍恕构筑起来,防止自己因痛苦而崩溃失责的防线。
所以只有他会在见苍恕收敛所有神情之后,来劝他:“别陷进去。”
苍恕闭了闭眼,克制地说:“那两人已经死了,那个老者终究是没能等到,太子和霍统领此生……也终究是错过了。”他说到这里,抬手按住了胸膛,看向苍星垂道:“我好难过。”
苍恕无法向任何人诉说难过,可是向苍星垂诉说却可以,因为只有他能理解,他能承受。
“你倒是有空为别人的爱情故事难过。”苍星垂面无表情道,“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开导你?”
苍恕一怔:“……抱歉,确实不关你的事。”
“那老头子眼看时日无多,就这几天的事了。反正我们也要抓紧这几天时间,从他口中把能套的话都套出来,”苍星垂别开脸,“你要顺便与我扮作一对,在最后的这几天让他开怀的话,我也没意见,毕竟哄高兴了才好问话。”
苍恕眼前一亮,问道:“你愿意帮我一起让这老者走得瞑目吗?”
“我是为了情报!”苍星垂强调,“不是帮你也不是可怜他,是为了早点摆脱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