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毗山险峻嵯峨,高耸入云,仿佛从不知多深的地底穿出,又延伸向不知多高的苍穹。他们眼中所见,只是南极天柱在此界的一部分。
临央腾云驾雾,直上三万仞,才到达接近此界山巅的一处平台,再往上便是分隔诸天的界空了。
“是这里么?”临央落在磐石上,四下环视。周围石柱林立,围绕着中央一块方圆百丈、近乎圆形的平坦巨岩,像是个天然生成的祭台。
幽弃道:“应该是。”
临央站在石台中央,头顶星宿笼罩,照亮方圆十里。他微微抬起双臂,仰头闭目,感应天地间灵气流动。
狂烈的山风到他身边时亦不敢呼啸,化作柔和气流拂动素白道袍,衣袂行云流水般翻卷。垂落不簪的长发被山风扬起,一顷乌浪似的在空中飘荡。
星光朦胧,白衣、乌发,少年仙人眉目如水墨绘就,潋滟而云渺,仿佛已融于天风山岚之间,沟通天地,无所不极,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意境。
幽弃凝视他,不禁有些幽明恍惚、难以形容之感,许久之后才意识到,这是对“道”的一丝触动,微妙而无形。
道合万类,不独爱人,亦不斥妖魔,他隐约感到体内法力涌动,是境界即将提升的先兆。
山风止歇,衣袂与长发静静垂落,临央睁眼,道:“此处残余一股极大的威能,曾试图撕裂虚空,破界降临。”
他绕着众多石柱走来走去,手指触摸之下,石柱上有不明其意的符文亮起。“这是个……阵法?我看不懂这些符号,不是仙庭天书,也不是三界文字……”他摸着符文上的各色微芒,蹙眉喃喃道。
“是魔文。”幽弃道,目光中有种复杂的神色,与符文一同闪动。他将掌心在身边尖锐的石刃上用力擦过,赭赤色鲜血涌出,渗进石柱。
刹那间万符皆亮,赤、黑双色幽芒在石柱间来回穿梭,交织成一道魔气滔天的浩瀚阵法,将临央锁在其中。“这的确是个阵法,名为‘烈狱陷仙阵’。”
临央颇为意外地看他,要笑不笑地感慨:“你不仅是个阵法宗师,骗起人来也是一等一的。”他手掐法诀,打出一道仙力,却被阵法光芒尽数消融,如汤沃雪。又使出九成解数,阵法将吞噬不及的仙力反弹回来,震得地动山摇,那些刻着符文的石柱却岿然不动。
“没用的,”幽弃道,“此阵为上古魔神专为束缚仙人而创,若十来个金仙合力,或许还有破阵的可能,只你一个,死活都出不来。”
临央受了点暗伤,也不枉费力气了,盘腿坐在阵中,一面调理阻塞的经脉,一面与他套话:“你把我骗来,困在此处做什么?”
他身陷困境,却心平气和地与敌人聊天,一脉悠哉毫无怒色,倒叫幽弃讶然之余,有些捉摸不定。“你不恼火?不抵抗?”
“何必做那些无用功,我只是不明白,你这么做用意何在?”临央倚靠着石柱看他,眼中有好奇之色,“先容我猜猜……‘烈狱陷仙阵’既为上古魔神所创,在魔界诸阵中应该也是顶级的存在,却能叫你习得,你的身份肯定不止半魔这么简单……或者传授你阵法的是某位魔界大能,想以天象异变为诱饵,捕捉一名金仙以上的仙人,做什么用,血祭唤灵?萃取仙魂?还是想试试,仙魔意气交接,能否生出后裔?亦或者是……
只你一个不是我的对手,除了用法阵困我,一定还有后招……”
面对这位想象雄奇、滔滔不绝的金仙,幽弃嘴角肌肉微微抽搐,觉得己方那些阴谋诡计在对方口中几乎无所遁形。“留着点力气,应付后事吧。”他漠然道,随即朝宏阔石台的上方,打出一道血红咒文。
仿佛有一股磅礴而暴虐的威能,在界空的另一断遥相应和,虚空如一张被巨手揉皱的透明纸张,逐渐褶皱、扭曲、洄旋。在虚空漩涡的正中央,出现了一个极小的黑洞。
这黑洞,比此界漆黑一片的永夜更加幽邃,天地间一切光线都被它森然吞噬,就连临央头顶的那片星云也难以逃脱,星光黯淡到几近熄灭。
黑洞愈扩愈大,附近的虚空从四面八方被扯裂,最后形成一道深弘如渊的黑暗玄门——
一条巨大粗壮、如玄武岩雕刻成的赤裸的腿,跨出玄门,一脚踏在烈狱陷仙阵前的宏阔石台上。
如同远古时期极天蟠地的魔神轰然降临,天柱震颤,山石滚落,无比浓郁的魔气似惊涛骇浪席卷四方。陷仙阵中的临央首当其冲,窒息感令他揪紧衣襟,浑身每一寸肌肤都生出被魔气腐蚀侵削的疼痛。
……这架势,是魔帝降临了么?真是给足了我这区区一金仙的面子。他苦中作乐地想。
虚空中那庞然大魔跨出玄门,落在石台时身形凝缩,化为丈余高度,黝黑半裸的身躯上,肌肉坚硬隆起如岩石,繁杂诡异的魔纹密布其间,头生双角、赤发如焰,一双魔睛没有眼白与瞳仁之分,呈混沌慑人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