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烟柳碧桃今安在,人生动静如参商

堕仙 无射 2231 字 2个月前

鱼从峻唯恐圣驾有失,也顾不得尊卑了,脸红脖子粗地强谏:“无论如何,不能置皇上于险境!不去只是失一州,去了也不一定能力挽狂澜,反倒陷天子于水火之中!皇上当以国器为重,以天下为重,请速速回驾!”

印暄面寒如铁,一掌拍在树干上,震落满树积雪,“今日放手失一州,明日就将失天下!朕正是以天下为重,才不敢贪生怕死!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若能守住震雾两州,至少保我大颢百年盛世基业——朕能再活百岁否?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

众人无可奈何,只得纷纷上马,按照皇帝的部署,一厢分出十几人小队去追镇北军,一厢五千精骑披星戴月,急行赶赴怀朔军镇。

印暄率军日夜兼程,只花了不到一昼夜时间,在翌日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怀朔。所幸敌军一路烧杀抢掠,尚未开始攻打怀朔,剩余的一万多边军便驻守在此。领军的叫陆逢春,也算是个有经验的老将,一面垫土泼水加固城墙,一面派人一路往南,向各个军镇卫所救援。

听到圣驾领五千人马入城的消息,陆逢春于焦急万分中更是五雷轰顶,心道:这下完了!皇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守住了怀朔,也难逃死罪!

印暄见到他,第一句话便是:“怀朔必须守住,否则朕得与你一同谢罪于天下!”

事到如今,陆逢春也只得破釜沉舟,先请皇帝往誓师台上一站,说几句煽动人心的号召。御驾亲征,倒很是激发了败军的士气,加之听闻镇北军已在回援的途中,更是心神大定,人人发誓死守孤城,定要等到援兵到来。

大战在即,皇帝没有另寻条件好的寓邸,就住在军营主帐内,与几名将领开过会后,翻看起肃王留下的地图和军事文书。

肃王与历王同年,正值而立,比皇帝大了八岁。印暄对他的最后印象,还停留在七年前,他离京前往藩地时,出城门后于夕阳下的转身一瞥。

那年庆王印忱刚登基,改年号为“景成”,印暄十五岁,与这个整天舞枪弄棒、年龄又大他许多的嫡亲大哥关系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只是礼尚往来。

数月之后,印忱排除万难,立次子印暄为储君,又封长子印晖为肃王,命他即刻离京,藩守北疆雾州,彻底绝了朝中“立长党”的念想。

那年二十三岁的印晖风华正茂,英武而消沉,于如血残阳中最后一次回望繁华京师,向有缘无份的储君之位做最后的道别。

那道复杂至极的目光,印暄至今难忘。

他一张张翻看着印晖的手书,似乎想从铁画银钩的字迹中,寻找记忆中大哥的影子。

练兵八法、战略心得、军事部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印晖军帐中的手书,无不深深烙刻着名将的气息,仿佛一位为武而生的战神,此生除征战沙场之外,心中再无旁骛。

在抽屉的最深处,印暄翻出了两页纸,却难得与行军打仗无甚关系,是两首诗词。

印暄有点意外,他记得印晖从来重武轻文,在宫中时便不甚得授课的学士鸿儒的喜爱,文学一道只是稀松平常。他带着些微好奇浏览:

“关山氛祲起,漠野虏烟侵。

斗骑逐星月,征衣碎袖襟。

单于飞倦骥,莫敢望青岑。

战角旌旗卷,弓刀铁马擒。”

是一首边塞诗,倒是十分贴合印晖的身份与心境。

他又翻到最后一页,是一首七绝:“紫气东来落碧池,雨侵菡萏色无失。微君之故何留盼——”最后一句,让印暄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他慢慢念了出来:“龙跃金鳞会有时。”

“……好一个龙跃金鳞会有时。”皇帝手拈诗页,低眉敛目,许久后淡淡一笑,“皇兄,你真是志向高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