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耽美童话 咸鱼仙姑 4682 字 2个月前

他一眼便被台上那个唱戏的美人给吸引了。

美人头戴珠玉冠,身披霞凤袍,纤腰丰臀,美得不可方物。捻起的指尖,犹如绽放的幽兰,低吟浅唱间,含情脉脉,吊睛垂眸间,是诉不尽的妩媚和妖娆。莲步轻挪,步态婉转,袅袅盈盈,竟有仙姿。

那厢唱的是一曲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诉的是一腔求爱不得的凄苦衷肠。面上施了粉墨妆点,白的如西陵雪,红的如东篱花。荣少爷不禁想起了自家门前那一株怒放的海棠花,秾艳迤逦,配上眼前景致,仿若人面映着红花,直在心中感叹:绝代风华,国色天香。

可这本该被人众星拱月一般捧在手上的“国色天香”,如今算是遇了劫、糟了难,像是一株被霜打的枯蒂花。原先这秦香澜秦老板,所倚靠的一方权贵,不知怎的在一夜间失了势、倒了台、散了财,连自家妻妾子孙都护不住了。树倒猢狲散,更别说这梨园里包养的露水姻缘,大难临头,更是记不起,也顾不上。

这秦老板原本已经歇戏好几年了,不知怎的突然就又在老东家荣福班挂了牌、开了腔。这明面上是又回到了戏台上,卖的是艺、展的是才,可在这梨园行里谁又不晓得一点搁在桌面底下运行的门道。这“捧角儿”,是这一行里的规矩,是戏子们安身立命之本。一个角儿若是没有人大力地出钱出力来捧,便成不了角儿,红不过一炷高香。

所以这暗地里,秦香澜又成了各方勋贵权能之士竞相追逐的目标。坊间传出话说,这一回,谁若是能收服了这小妖精,将他在台上款款作势的一双玉手给绑了,系在床柱之上,听他高亢婉转的情嗓,在自个儿的耳边情动浪吟,得见那副光景,真可谓是三生有幸,活色生香。

思及此处,荣少爷在嘴角勾了一丝暧昧的浅笑。对这小美人儿,他倒是不甚急切。他的父亲是金陵城里新兴崛起的一方军阀,坐拥半壁山河,虽不说已能只手遮天,但荣大少若想上天揽月、摘得星辰,亦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他是钟鸣鼎食之家教养出来的贵公子,自小便心下无尘、目中无人,新近又添了兵权,更是如虎添翼,在上流社会中蹿升的势头,如日中天。

但荣少爷不喜欢玩强,那一套庸俗之人乐此不疲的床笫把戏,他向来是不屑的。他不仅是新派军阀中人人想要攀附的豪强,更是门第高贵的淑雅小姐们争相恋慕的一表人才。早些年留学德国,说得一口流利洋文,品得一味芬芳红酒,不仅外表舒俊朗逸,调起情来更是星眸深邃,目光灼灼,还不失点独有的幽默感。可她们不知,荣少爷的那些翩翩风度都是对着女士们装出来的。他最喜欢的,便是玩弄那些风骚旖旎、长相妖艳的美男子,且绝不用强,而是要他们心甘情愿,对他匍匐、臣服。

第67章 .豌豆公主(2)护持

这秦香澜虽然唱的是旦角儿,但时隔许久、登台复出,必然要使出一些看家的功夫,压一压座儿,讨几声高彩,这才不负他秦老板过往的艳名远播。可他脚底下的武生功夫,许是有多年疏于锻炼了,慌忙之间,营盘失了准头,竟然一个磕绊,摔倒在了台上。这下子,不仅彩儿没讨着,倒是惊了座儿,平白添了几声喝倒彩的心堵。秦老板蹙着娥眉,面有难堪,却也只怪自己疏忽,匆忙整了整衣妆,站起来想要重新开腔。

可这时,座中起了一人,胡子拉碴,鄙夷的不愉,挂在横肉堆叠的脸上:“妈的,老子出钱来这里看戏,给了那么多赏银,可不是来看你摔个嘴啃泥!你个婊子,前些年任凭老子怎么追你,你的眼睛都他妈长在天上,光会用鼻孔看人!仗着钱委员有权有势,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是吧?也活该你有今天!怎么着,这几年脚下功夫没练好,全趴在钱老狗的床上练夹男人鸡巴的功夫去了是吧!臭骚货,居然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荣少爷跷着腿,慢条斯理地端起一盏青花瓷杯,闭着眼细细品味了一口龙井,入口馥郁,满齿留香。听那五大三粗的男人在那厢骂骂咧咧,闻座下一片啧啧的长吁短叹,偷瞄着眼睛,去观察秦香澜的反应。只见美人眸上那两道柳叶娥眉,蹙得更紧了,绞拧成一股透着怨气的翠黛绳结,却是敢怒不敢言,敢怨不敢发,轻薄的下唇,被露出些微的贝齿,咬成了二月霜雪的素色。

是时候了。荣少爷一抬手,“哐嚓”一声,泼了一杯热腾腾的好茶,碎瓷片滚落一地,仿佛震碎了一夜的清丽好梦,叫人怅然。“好吵,太吵了。本座专程来这里,只为捧秦老板的场。怎知座上居然跳出来一条狗,汪汪地胡吠,坏了本座听戏的兴致。”说着,清冽的眸子,如同一柄有形的寒锋,直插始作俑者的眉头。

“你他妈的!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是哪个屎坑里跳出来的野狗,好生狂妄!”对面一拍红木雕花桌,一把手枪便应声出了鞘,瞄准了荣少爷心脏的方向。在气势上,真可谓针尖对麦芒。

这个半道出家的旱魃土匪,早些年还是无名人物的时候,曾在金陵城里混过一阵。那时的秦香澜正红得发紫,如日中天,自然不会把他这种籍籍无名的众多追求者之一放在眼里。以至于今时今日莫名挨了一顿骂,秦老板心中甚是委屈,实在不知过去何时何地,与这粗鲁莽汉结了冤家。

近来金陵动荡,权柄交接之际,这土匪竟又杀了回来。人生地不熟,对于金陵新贵荣少爷的威名,他自是还来不及听闻,便再度找上了落难的秦老板。这一次他对秦香澜,真是又爱又恨,满满“求之不得便毁之”的怨怼。

可荣少爷有心要护的人,自然不会叫他受半点的委屈。他挥一挥手,门外便小跑着进来浩浩荡荡的一支卫戍部队,人人军姿整肃,手持长枪,几十道肃杀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口出狂言、胆敢挑衅军座的狂徒。几十个黑洞洞的枪口,顿时把那悍匪也怔得目瞪口呆,身僵体直地站在原地,愣得一动不敢动。

很快便有一个“有眼有珠”的下属,趴在悍匪耳边一阵嘀咕,那人的眸光变了几重,先是震惊,随后是不敢置信,再接着,由打量变为崇敬。待那男人反应过来,赶紧摔了枪,毕恭毕敬地站好了,向荣大少鞠躬赔礼。

可荣少这边毫不把人放在眼里,只撇过头去对美人温柔一笑。弯腰,欠身,拾起方才滚落台下的一串珠花,轻轻递到美人的手边,吐出的沉音如高山流水:“秦老板没受惊吧?”

秦香澜的眼里闪出感激,那其中蕴含的丝丝情意,全叫荣少爷摄入了眼底。“香澜得荣大少仗义护持,自是没事,”那串柔华重又被纤纤玉手推回了几寸,“这珠花,就赠予荣少做个纪念罢。”

“秦老板客气。”说着,荣少爷将秦老板的指尖摸过的假花串,当作真花般置于鼻子底下细嗅,似有满园芬芳沁脾,遂微笑着将之别在了心口。

隔日,便有一张拜帖送入了荣府:“香澜感念荣少的护持之恩,盼再得与会。若有幸得荣少垂青,必全心报偿。”娟娟秀字,字如其人,见字如面,让人心驰神往。

“全心报偿”?是怎么一个报偿法呢?荣少爷指尖翻飞,将那张喜红的香帖夹在指尖玩得是不亦乐乎。心么?就算了。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但秦老板若要以身相报,本座又岂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之理?

第68章 .豌豆公主(3)灵感

秦老板的意思是很明显了。既然戏子注定是要叫人捧角儿的,不如自个儿先把一颗“真心”捧上,交与荣大少爷这厢细细思量,看看荣大少爷的床笫之上是否暇缺,需要一个暖床的好伴儿。虽然荣少爷对秦老板所谓的“全心”,是半分也不信的,但也无碍他予人一个表现的机会,让他脱了衣服在自己面前尽情唱上一出香艳好戏。

同时代的西方,有一处专司制作西洋画片的地方,洋鬼子们谓之“荷里活”(Hollywood)。据说,那些金发碧眼的西洋美女,若想将形象永久地固定在画片儿之上,供大众娱赏赞叹,便要先过选角儿一关。这一关之狭隘难攻,若比作咱们国家的烽火硝烟山海关,也不甚为过。那些怀揣成名梦想的长腿大胸脯洋妞,浩浩汤汤而来,恰若奔走的千军万马挤过独木桥,随意一捞就是一大把。

那怎么办呢?个个都水灵,人人是戏精,一试镜,把男人的心恨不得看化咯,甄选的标准又在何方?这时候,西洋的梨园行也立起来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名曰“casting couch”,译成华文,大约就是“选角儿沙发”的意思。卡司导演,您大概可以理解为,就是浪里淘沙、慧眼识珠的选角儿导演,在面试女演员的屋子里置上一张大红的软垫沙发,大概有一人半长、两人余宽。光从这别有用心的长宽度,您大致就可以猜出来这其中意思:愿意,你就献身,兴许角色归你;不愿意,你就出门,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这个戏,对不起,与你无关。

荣少爷是留学西洋、博文广识之人,自然是对荷里活里选角的那一套有所耳闻。他觉得,比起有些莽人喜在床上用强的那一套,洋人的做法倒不失为含着一种优雅,这里边既有你情我愿的雅,又有你知我知的趣,事前不说破、不强求,事后不牵绊、不欠情,实在妙得很。

可荣少爷要捧角儿,也立了他自己的casting couch,且不置于藏藏掖掖的某处屋角避人耳目,而设在他自个儿的豪华香车里,开至繁华热闹、人群川流不息的路中央,赏车中美人如玉,看窗外行人如云,听后座上美人难耐娇喘,闻大街上行人喧哗鼎沸。绸布帘子半遮半掩,要的就是这独一份的刺激。在荣少爷看来,只有甘于为自己在大庭广众下发骚的妖精,才配承得起雨露、受得起恩泽,与自己如铁持久的硬棒交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