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我的记忆模糊了。我只记得最开始我浑身高热,烫得像有地狱的烈焰在烧,我的意识在烈焰中挣扎、呼嚎,沉沉浮浮,身体绵软得像一条濒死的鱼,躺在某个不知名的浅滩上大口喘气。
我渴望迪弗瑞先生的出现,渴望与他赤裸的金蜜色肌肤紧紧相贴,渴望他有力的拥抱、泛着烟草气息的唇。
后来,模模糊糊之间,他竟好像真的出现了,我以为我在做梦。如果是梦就好了,如果是在梦里,我是不是就可以任性地突破伦常的禁忌,好好地向他表达我的心意。我明白他为我做的一切,我明白他为了袒护我所做出的牺牲。
所谓的亲缘关系当然只是个谎言。在我十五岁之前的人生中,凯西虽然数次向我提过,她的雇主迪弗瑞先生是一个好人,可从她自然的语气,和对迪弗瑞先生各种善举的称赞中,我没有读出过任何蕴含着秘密的可能性——我说过,我的“触手”很敏感。有些事我虽然不明所以,但却总能感知人们最直白的情绪。
比如说那时,我将虔诚的热吻献祭给我的“天神”,亲吻着他的硕大,讨好他,乞求着他的欢喜和爱怜——是的,在我的心中,迪弗瑞先生就是守护着我的神祗,是让我感到安心和眷恋的存在。有那么几秒钟,我真的能感受到他的回应,如同身心奏在一处的和谐乐曲,我听到了缪斯对我们的祝福。可是仅仅几秒钟之后,一切美好的乐章戛然而止。
轰鸣嘈杂的惊呼声、叹嘘声,随着“怦”的一声门被撞开的声音,沸响在耳边,就没有停止过。我感到有好多双手伸过来,粗鲁地将我和我的天神分开,又看到一道冷硬的寒光,闪在迪弗瑞先生的手腕上。我的保护神,就那样被他们带走了。
接下来的事,于我就像一个漫漫没有尽头的噩梦。先是有什么东西,狠狠砸在我的半边脸颊上,还没待我看清,鲜血伴随着剧痛,便模糊了我一侧的视线。
我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护住头,却被另外一只手蛮横地强拉住了,一口腥浓的唾沫,混合着痰臭,紧接着又模糊了我另一边的视线。
“呸!纳粹的私生子,随意发骚的男婊子,让你尝尝老子的口水味!哈哈哈,香不香!香不香!”
又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这些人,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他们总骂我是“纳粹的私生子”,究竟是为什么?
过去我只知道我是一个自出生起,就被母亲抛弃的孤儿,凯西说我的生父是一个不负责任的负心汉,母亲是未婚先孕,我以为就只是这样简单。可我现在越来越确信,我的身世与纳粹的恶魔行径有关系,可究竟是什么呢?老天啊,谁来告诉我答案,谁来救救我!
紧接着,有一个麻布袋套住了我的脑袋。我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瞎子,承受着的无休止的暴虐和凌辱。
下·身有什么粗硬冰冷的东西塞了进来,上头密布的沟壑,仿佛万把尖刀同时割开了我绞紧的甬道,抵在最脆弱的地方狠狠磨砺,一下、又一下,直到我痛得撕心裂肺、被捅到血流如注的下·体开始麻木,感到那火辣辣的折磨仿佛是施加在另外一具身体上……
对,这并不是我的躯壳。我的身体此刻一定在另外的什么地方,兴许是在迪弗瑞先生温暖的怀中,这一切都只是梦魇,不是真的……
最后,当麻袋终于被拿开,我深吸一口气,以为噩梦就要醒来,我的受刑的灵魂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艰难地一睁眼,无数道腥臊刺鼻的热液,铺天盖地地浇在我的脸上、赤裸的躯体上,把这个无望的世界染成了一片死一般的黄。
我知道我已经洗不干净了。无论迪弗瑞先生拿着毛巾、为我擦拭的指尖如何轻柔,无论纯白澡缸中的水,如母亲子宫中孕育生命的羊水一样如何温热,我知道从我被推出子宫的那一刻,这个冰冷的尘世间便没有容纳我的位置。
是啊,我相信我就是纳粹的孽种,否则又如何解释人人喊打的恨意?我的出生就是一个可耻的错误,我的身上带着永远也洗不干净的原罪。
或许是潜意识里早就明了这种悲切,就连寻常婴儿都能发出的一声啼哭,从出生起便被我哽咽在了喉头,我是一个带着罪孽的残次品。
“雪莱兹,雪莱兹,雪莱兹……呜呜,雪莱兹……”迪弗瑞先生的眼里溢满了悲哀,他除了一遍遍呼唤我的名字,竟也不知道要如何向我解释这世道的不公,解释今晚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遭遇。
不用解释的,迪弗瑞。我早知道会是这样。《丑小鸭》的结局,我有偷偷地看过,根本就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丑小鸭没能在农家小院里安家,因为小院的主人也嫌弃他。可你没有嫌弃我,你给我编织了一个世界上最美的童话,可童话都是骗小孩子的,不是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嫌弃我自己!是我连累了你。我这只肮脏的丑小鸭,不仅没有在庄园里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就连庇护他的庄园,都被他害得失去了宁静,主人的日子里的幸福和快乐全都已经失去。是丑小鸭的错,是丑小鸭不配拥有这么好的主人。
或许,我应该学着童话故事里的丑小鸭,飞离庄园了吧?
第63章 .丑小鸭(17)瘟神
那之后又过了好几日,我总是一个人躲在藏书室里翻着那些书页,躲避迪弗瑞先生关切又哀伤的眼睛。
某日,我在老管家与庄园女工唉声叹气的窃窃私语中,听到了法庭对迪弗瑞先生的最终判决。在狠狠敲诈了他一笔“疏通费”后,最终迪弗瑞先生还是被以“猥亵未成年养子未遂”的罪名,判处十日刑拘,即日起实行。
我冲到庄园门口,又一次,只得无奈地看着那些人将我的保护神夺走。原来,这个世界竟是这样颠倒了黑白的疯狂,那些用粗木手杖砸我、凌辱我、在我身上撒尿的人,他们不会受到任何惩罚,而迪弗瑞先生这样无辜的好人,却要遭受无端的陷害。
“迪————!”我憋着嗓子,使出全身的力气喊出了这一声,我的声带仿佛震颤得快要断裂。我真没用,到了最后要分别的时刻,我想好好唤一唤他的名字,可却只能喊出这一声破败的嘶吼,如风中颤抖断裂的荆棘。
迪弗瑞先生也流泪了。他不顾一切地挣扎,想要冲过来再抱一抱我,可那些不讲理的人擒住了他,硬是拖拽着,将他塞进了警车里。迪弗瑞先生早已没有了初见时的潇洒,他的风衣扯破了,发丝凌乱了,双眼红肿了,像是很多个夜晚都没有睡过了。甚至直到他被强压着随车子一起消失时,地上还狼狈不堪地遗落了一只枣红色的皮鞋。
我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将那一只皮鞋抓在手里,上头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可我的心爱的人已不见了。庄园里的人围成圈,围观着这一幕,迪弗瑞走后,他们看我的眼神只剩下冰冷和厌弃,我仿佛听到无数个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都是你,你怎么还不滚出去,你害得迪弗瑞先生被关了起来,你害得我们都快要失去工作了……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果然,当我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往外走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阻拦我,他们恨不得将我这个瘟神赶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