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山雨几步上前,果然在廊道旁边看到一条掀开了盖子的沟渠,里面早就积满了浑浊的浅褐色泥水,而那足有半臂深的积水底部,有一只惨白的手浸泡在其中。
也不知那只手在积水里到底泡了多久,指节膨胀,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冷灰色的苍白,隔着翻涌的浑浊污水,戚山雨能看到断手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了斑斑驳驳的伤口——若不是那股即便在雨中也依然清晰可闻的腐臭味,简直就像是万圣节里用来吓唬人的拙劣道具。
“这只断手,是附近一个住户发现的。”
安平东看了一眼水渠里的断手,翻开已经做好的第一发现者的笔录。
“第一发现人林东,男,56岁,本地人,某工厂退休工人,家住6号楼A座405房。清晨6点左右下楼来信箱取报纸,当时雨暂时停了一段时间,他看到一只流浪狗在沟渠旁扒拉,就上前驱赶,结果发现水里泡着的一只断手,就立刻报了警。”
戚山雨顺着搭档的指点,一眼就看到了6号楼信箱群位置,就在6号楼的楼梯间入口处。
因为是有些年头的老旧公寓,6号楼与5号楼之间的间隔距离很近,若是有人从相对的两扇窗户伸出手来,完全可以互相握手,以至于他们现在身处的两栋建筑物之间的过道连廊也显得很是狭窄且阴暗。
而那条沉着断手的沟渠,距离6号楼的楼梯间入口的直线距离不过四米左右。
戚山雨问道:“这附近经常有流浪狗出没吗?”
“花园小区周边没有围墙,楼房又密集,人员流动性也强,环境比较脏乱,所以经常有流浪猫狗蹿进小区里觅食。”
安东平指了指那条水渠,“根据第一发现人的说法,因为附近的流浪猫狗经常会乱翻垃圾,把楼道附近弄得很脏很乱,所以他看到了,时不时就会上前驱赶。”
戚山雨点点头,盯着那沟渠里那只被污水泡得发胀的断手,眉头紧锁。
这时,他感到手臂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头去,正正对上了一对轮廓精致的凤眼。
那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比他略矮几公分,大半张脸被浅蓝色的医用口罩挡住,只看得见那一双灿若晨星的眸子,轮廓极是漂亮,双眼皮深邃,睫毛纤翘,细长的眼尾,盯着人看时,甚至有几分超越性别的艳丽感。
那人的目光在戚山雨脸上停留了不短的时间,但他眸色极深极沉,戚山雨瞧不透其中包含的情绪。
“借过。”
身穿白大褂的男子垂下眼睛,凉飕飕地丢下两个字。
说完,他擦过戚山雨的肩膀,带着另两个同样身穿白大褂的助手模样的年轻人,几步走到浸泡着断手的水渠前。
从那男人的打扮就能看出,他应该是个法医,只是戚山雨看着却很面生。
“啊呀,柳主任,你过来啦。”
安平东却显然是认得那个男人的,抬起手,熟络地朝他打了声招呼。
那年轻的法医朝安平东点了点头,然后从前襟口袋里摸出一副黑框眼镜,架在了鼻梁之上,屈起一条腿,蹲下来,利落地戴上手套,指挥着两名助手,将水渠里的断手给捞了上来。
戚山雨的视线,不自觉地集中在那个戴着眼镜的年轻法医脸上。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在那只断手被捞上来的瞬间,从戚山雨的角度,刚好能够看见,那位法医的双眼,在薄薄的镜片下弯成了两弯月牙的形状——他明显是在口罩的遮挡之下,笑了起来。
这笑容实在来得太过不合时宜,戚山雨不由得愣住了。
他脑子里突兀地联想到以前还在公安大学时,由师姐学长们口耳相传留下的各种“江湖传说”,从最经典的校园鬼故事,到难以解释的诡异巧合,花样品种不一而足。
其中有数量不少的一类,就是关于法医们的种种奇葩传闻,比如把手术刀当做餐刀,对着高度腐败的尸体也能面不改色地切着牛扒什么的,听着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不过这些都市传说,听归听,戚山雨从来没有当真。
在他的认知中,法医只是万千行业里的其中一种,就算工种特殊了一些,也不可能会做那么些渗人的怪异行为。
只是,他却在刚才那一瞬间,确确实实地看到了眼前的陌生法医掩藏在口罩下的诡异一笑……
就在戚山雨走神的当口,沟渠里的断手已经被捞了起来,那原本被污水隔绝掉大半的腐臭味,立刻变得浓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