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眉眼间一片冰冷,漠然地看着底下那些群情激奋的脸,淡淡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各位叔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你们可知光是供养宗室这么多张嘴,朝廷一年的开支就有多少?太祖当初定下爵位世袭罔替的规矩,也是一片慈父之心,想厚待沈家子孙,可他老人家也没想到,他辛苦打拼下来的江山,就快要被他的后世子孙给蛀空了!此礼法不改,必会动摇大应江山,那朕将来有何面目去九泉之下见太祖?”
藩王们还是不同意,尤其数汉王吵得最凶,他自恃是太祖一脉,向来将太祖的话奉为金科玉律,沈映想改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他绝对头一个不同意。
沈映对台下的反对之词置若罔闻,面不改色地道:“诸位叔伯,朕意已决,就不用再劝了。朕今夜把你们叫过来,也因为你们是朕心里属意的顾命亲王人选,所以才会提前告知你们朕的打算,但是为了显得公平,其他藩王那里,朕明日也会命人去传旨告知,最后通过各王的功绩才能高低来决定顾命亲王人选。顾命亲王拟定一共六位,你们不愿意当,自然也会有其他人愿意,所以朕劝你们还是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时辰不早了,朕也乏了,就都退下吧!”
沈映在太监和侍卫们的护送下离开了大殿,留下几个藩王在大殿里面面相觑,他们如今被扣留在京城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皇帝想要更改宗室制度,他们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而且皇帝有句话说得对,他们这些藩王也并不是都齐心的,这顾命亲王,他们不愿意当,自然也会有其他人愿意,怕就怕有人只顾眼前的利益,率先支持皇帝来讨好皇帝,一旦有人成为了顾命亲王,其他人怕自己的利益受到影响,便会纷纷效仿,人心一旦不齐,那他们和皇帝的较量就会变得毫无胜算!
藩王们带着一肚子火出了宫,没想到他们经营了一辈子,最后竟要栽在沈映一个病秧子手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藩王们陆续乘坐轿子离开了皇宫,只有汉王的轿子刚被轿夫抬起来就被人给拦下了。
汉王感觉到轿子停在原地没动,恼火地掀开轿帘,询问轿夫:“怎么还不走!”却没想到竟然看到顾悯站在他轿子前,于是从轿子上走下来,皱眉看着顾悯,语气傲慢地问,“怎么是你?”
顾悯拱了拱手:“给王爷请安。”
“摄政王不必多礼,你的礼,本王可受不起,黄鼠狼给鸡拜年,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汉王冷哼一声道,“不知道摄政王拦在本王的轿子前,意欲何为?”
顾悯淡淡笑道:“徐某来找王爷,是有几句话想劝一劝王爷。王爷是太祖嫡系,身份尊贵,地位尊崇,圣上其实心里一向都很重视您这位皇叔,圣上曾跟我说,汉王懿德美行、公忠体国,先淮、信二逆王叛乱,声势浩大,汉王却能不受其蛊惑,坚守为臣本分,乃是他心里最属意的顾命亲王人选,太子将来若由汉王辅佐,他十分放心。”
汉王听顾悯说完,脸色不由得缓和了些,半信半疑地道:“皇上真这么说?”
“自然,若王爷不信,尽管可以去问皇上。”顾悯神色自若地道,“皇上决意更改宗室制度,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王爷深得圣心,实在没必要去做这出头之鸟。恕徐某直言,王爷膝下人丁单薄,仅有世子一个儿子,若您能成为顾命亲王,世子将来也能承袭您的王位,这宗室制度改还是不改,对您汉王府的影响实在甚微,您又何必要和皇上唱反调,惹龙颜不快呢?”
汉王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精明的眼中眸光闪烁了两下,显然是已经有些被顾悯说服,虽然没有立即表态,但看顾悯的眼神已经比刚才友好不少,他抚须沉吟道:“皇上的意思本王明白了,本王会回去仔细考虑的,也多谢摄政王跟本王说这些,这份人情,本王记得了。”
送走了汉王,顾悯回到了永乐宫,沈映刚沐浴完,坐在软塌上由着小太监帮他绞干头发,见顾悯进来,先挥挥手让伺候的宫人都退出去,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顾悯问:“怎么样?”
顾悯走到沈映旁边,拿起干帕子继续帮他绞头发,“该说的我都跟他说了,看他当时的神色,应该是心动了。”
沈映冷冷地扯唇,笑容中含着讽刺,“只要把主心骨一拆,其他的,那就是一盘散沙。接下来三十八个藩王,抢六个顾命亲王的位子,那才是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
第92章
第二天,皇帝打算改革宗室制度的旨意就下达给了在京的诸王,藩王和郡王们的利益受损,当然不看善罢甘休,闹着要去御前讨个说法,沈映先礼后兵,先派了六部官员轮流去安抚劝说,等到稳住一部分人后,又让锦衣卫把那几个闹得最凶的藩王和郡王带进宫里。
那些人虽然进了宫,沈映却也不见他们,只让人好酒好肉伺候着,但不许他们离开所在的宫殿一步,另外,他还让人每天把这些王爷们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记录下来,命翰林院的经筵官每日卯时去给这些人讲解史书经义。
这些王爷们从来都在自己的封地养尊处优惯了,天不亮就让他们起床就算了,还要他们上“早自习”,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折磨死人!
果然不出三五日时间,这些人的气焰便全都消了下去,他们怀疑自己若是还继续闹下去,那皇帝绝对敢这样关他们一辈子。
而在宫外的藩王郡王也在观望宫里的情况,见那几个闹事的进了宫迟迟不出来,担心危及到自己,也不敢再闹得太凶。
皇帝这次是铁了心要改宗室制度,若是他们这些人还在各自封地,尚有可能一争,可因为这次太后薨逝,他们不得不进京奔丧,成了瓮中捉鳖,若惹恼了皇帝,皇帝火气上来把他们一锅端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可要是人死了,那爵位不爵位的还有什么意义的呢?
退一万步讲,后世子孙降爵总比现在直接撤藩的好,况且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都自顾不暇了,哪里又能管得到那么远的身后事呢?
就在藩王们决心动摇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了风声,说汉王其实早就写好了同意降爵的奏表递进了宫里,想当头一个顾命亲王呢!
藩王们听说了后,顿时气愤难当,纷纷指责汉王背信弃义,明明说好了要共同进退的,事到临头他反水起来倒是比谁都快,怎么对得起他们这些人的一番信任,简直无耻之尤!
众王商量,绝不能让汉王那个阴险的老狐狸遂了心意,于是也都上表同意皇帝改革宗室制度,还在奏表里告汉王的状,痛批汉王表里不一,德行有亏,若是让汉王成为顾命亲王,那他们一定不服,坚决反抗到底!
沈映收到了这些奏表后,让顾悯“不小心”将这些藩王说的汉王坏话透露给汉王,汉王知道后登时暴跳如雷,和那几个上表说他坏话的藩王大吵了一架,双方差点不顾及身份打起来,幸亏顾悯让人拦住了。
顾悯把当时现场鸡飞狗跳的情况回宫给沈映仔仔细细地描述了一遍,沈映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地连连拍大。腿。
“朕还以为这些老东西有多硬气呢,果然是在富贵窝里浸淫太久,连骨头都泡软了,这才不过半个月,就都服软了,比朕想象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沈映转而冷笑,“朝廷每年花这么多银子,就是养了一群没骨头的蛀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