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悯空洞的黑眸里重新凝聚焦点,转头望着沈映自嘲一笑,“说来皇上可能不信,最后是刘贵妃救了我。”
“你说谁?刘贵妃?那不就是太后?”沈映有些惊讶,“她不是害你家的人吗?又怎么会救你?”
顾悯冷冷道:“皇上有所不知,刘贵妃在成为高宗的妃子前,曾经是徐皇后宫里的宫婢,与我父亲也有些旧交,我父亲为了保住我的性命,写信恳请刘贵妃救我一命,许是刘贵妃对我父亲还残存一丝旧情,对我父亲心怀有愧,所以便答应了我父亲帮他保留徐家的最后一丝香火。我被从狱中救出来后,被刘贵妃交给我义父平阳王带回闽阳抚养,直到我义父今年初被杜谦仁构陷下狱,我为了救他才回到京城,后来的事,不用我多说,皇上你也都知道了。”
沈映哪里想得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曲折的内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时在名花阁你会跟我说那番话,没想到昭怀太子被诬陷谋反的最终原因,竟然是因为削藩。”
两人都沉浸在那桩牵连了数百人的惨案中心有戚戚,半晌没说话,忽然朔玉在外面问了声:“皇上,御膳房烤了些鹿肉送过来,您这会儿可要传膳吗?”
沈映醒过神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听朔玉说有烤鹿肉,肚子便自觉地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唱起了空城计。
沈映感觉奇怪,傍晚的时候膳房还没说有鹿肉呢,这会儿又是从哪里打来的鹿,便问:“哪里来的鹿肉?”
“我回京的路上打的。”顾悯接过话道,“本来想回到府里亲自给皇上做烤肉,可一回去便发现人去楼也空,我便带着鹿肉一起进了宫,皇上是不是还没用晚膳?要不先传膳?不然吃得太晚,鹿肉不容易消化。”
沈映点点头,“正好朕也感觉饿了,行,那先传膳吧!”
晚膳很快端了进来在桌上摆好,两人洗完手,在桌旁坐下,朔玉站在一旁给他们布菜。
彼此之间终于敞开心扉,顾悯从未感觉过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轻松过。
来之前的所有压力和忐忑,此刻都烟消云散,顾悯没有告诉沈映的是,当沈映主动抱住他说“心疼他”的那一刻,他整个人仿佛置身在天堂一般,甚至觉得即便听完那句话下一刻就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不过自然只是那一瞬间的感受,现在的他才舍不得死,顾悯借着喝酒为掩饰,时不时眼睛往沈映身上瞟,他何其有幸,能遇上这样一个人,高高在上,却唯独肯为他屈尊降贵,人生能得一如此知己良缘,命运总不算太苛待于他。
沈映怎么可能没注意到顾悯看自己的眼神,心里也是徜徉着一片柔情蜜意,忍不住看着顾悯打趣道:“怎么光顾着喝酒不吃菜?”
顾悯放下酒杯,“臣不饿。”
沈映挑眉不相信地道:“朕看你还没怎么吃,哪里就饱了?”
“因为,”顾悯深深看着沈映,一字一顿道,“秀、色、可、餐。”
旁边还有伺候的宫人在,在人前沈映得端起皇帝威严的架子,不能随意嬉笑打闹,虽然心花怒放,也得不能表现在脸上,努力绷住自己要往上翘的嘴角,装着正儿八经地道:“你可以让你府里的厨子以后做菜都不用放油了。”
顾悯不明所以:“为何?”
沈映轻哂道:“因为你这个人本身就油腔滑调,还放油作甚?”
在给沈映布菜的朔玉听到沈映损顾悯的话后,没忍住嘴里发出“扑哧”一声,怕沈映责罚,连忙放下筷子跪下来认错:“奴婢御前失仪,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
沈映抬抬手,“起来,朕本来就是在讲笑话,有人笑就说明朕这个笑话讲成功了,要是没人笑,那朕才尴尬,你又何错之有。”
顾悯不满地提出抗议:“皇上,臣不觉得有什么好笑,臣哪里油腔滑调了?”
明明是某些人不解风情。
沈·直男·映一本正经地道:“朕就是同你开个玩笑,你要是认真你就输了。”
顾悯:“……”心好累,感觉再也不会说甜言蜜语了。
两人说说笑笑地吃着饭,忽然有小太监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跪下禀报道:“皇上,冯太妃薨了!”
朔玉连忙过去斥责那小太监:“昏了你的头,什么冯太妃,那是冯庶人!”
冯太妃和杜谦仁谋朝篡位,早就被沈映下旨废为庶人幽禁在冷宫里,沈映听到她的死讯后脸上丝毫没有惊讶之色,慢慢放下手里酒杯道:“知道了。看在她当年伺候高宗的份上,朕赐她一具薄棺入殓,其他的,让下面的人看着办吧。”
朔玉弓腰道:“皇上仁慈,奴婢这就命人去做。”
朔玉领着传话的小太监出去了,沈映挥了下手,让左右宫人也都退出去伺候,暖阁里就只剩下沈映和顾悯两人。
顾悯忽然想到他进宫之前派人去北镇抚司问话,结果回来的人禀报说杜谦仁已经自缢死在了狱中,而就在同一天晚上,冯太妃也随后死在冷宫里,这两人的死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顾悯打量着沈映淡定的表情,试探地问:“皇上听到了冯氏的死讯,问也不问她是怎么死的,似乎对冯氏的死早有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