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顾悯左手上拿着一张半人高的玄铁巨弓,右手则漫不经心地搭在箭筒上,拨弄着箭筒里剩下的羽箭,连头也没抬起来看一眼谢家祖孙,只淡淡道:“不好意思,今日手感有些差,不小心射偏了,不知吓到了谢尚书没有?”

谢毓不满顾悯傲慢的态度,忍不住上前与顾悯讨说法,“射偏了?我看你分明就是存心的!京中谁不知道你顾侯箭法如神,怎么偏偏就这一箭射偏了?敢问顾侯,我谢家何曾得罪过你,你要在我祖父背后放冷箭?”

顾悯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气得满脸通红的谢毓,“放冷箭?本侯要是真的放冷箭,就不会让你小谢大人看见了。”边说边把目光移到礼部尚书脸上,意有所指地冷笑着道,“本侯行事虽然谈不上有多光明磊落,但也向来不屑做那等暗箭伤人的事,须知从某些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才是真正的暗箭伤人呢。”

礼部尚书哪里听不懂顾悯是在指桑骂槐,一下子便明白了大概是顾悯知道了他今天曾劝过皇帝早些立后,因而得罪了顾悯,所以才会引来顾悯的报复。

如今顾悯正得盛宠,既是侯爵又掌管着锦衣卫,可谓位高权重,与他相争讨不了便宜,礼部尚书担心自己的孙子会吃亏,左右他也没有大碍,便想息事宁人,对谢毓喊道:“毓儿,回来!回家了!”

谢毓以前就很看不上顾悯,觉得顾悯狐媚惑主,连累了皇帝的名声,曾经还想劝谏皇帝远小人,但这次听说顾悯在平定杜党叛乱中立了大功,还以为是自己以前误会了顾悯。

可今天见到顾悯这副嚣张跋扈的样子,谢毓刚对顾悯的印象有所改观,一下子又全部推翻,恢复到了以前,他祖父好歹也是德高望重三朝元老,顾悯竟然敢如此轻慢他祖父,他以为自己仗着皇帝宠爱就可以横行霸道、目中无人了?

谢毓到底初涉官场,年轻气盛,性子还没学会圆滑世故,眼见祖父被顾悯欺辱,哪里咽的下这口气,怒视顾悯凛然道:“顾侯爷,请你向我祖父赔礼道歉!”

顾悯轻嗤了声,把手里的弓交给仆人,负手在身后,气定神闲地问:“本侯刚才不是已经道过歉了?你还想本侯怎么道歉?给你祖父下跪磕头吗?只怕你祖父受不起本侯的大礼。”

“你!简直欺人太甚!”谢毓气不过,脑子一热,撸起袖子就想上前去找顾悯理论。

但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是顾悯一个练家子的对手,还没等他靠近顾悯的身体,便被顾悯一掌推开,谢毓被顾悯推得踉跄后退,一个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礼部尚书见孙子被顾悯推倒在地,护犊心切,指着顾悯疾言厉色道:“顾侯!本官看在皇上的面上才敬你三分、不与你计较,你非要这般仗势欺人吗!莫不是以为在你临阳侯府就可以不讲王法了!”

顾悯冷笑,“本侯仗势欺人?谢尚书难道没看到是你孙子先要和本侯动手?本侯不过是自保,谁知道他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这么不禁碰。”

谢家祖孙气得不行,两个人一起和顾悯唇枪舌箭地争论起来,院子里顿时闹成了一团,顾悯也是个奇葩,对上谢家祖孙两张进士及第的嘴都能不落下风,把谢家祖孙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顾悯的鼻子骂他“有辱斯文”。

早有人去通知沈映,说临阳侯和礼部尚书祖孙俩在院子里打起来了,沈映听说后感觉自己在听天方夜谭,好端端的,顾悯怎么会和谢家祖孙俩打起来?这也太诡异了吧?

等听下人具体说完刚才院子里发生了什么,沈映才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一个皇帝,总不好亲自出面去拉架,帮谁都不太好,于是吩咐人道:“去把顾少君给朕叫过来!”

早上去给顾悯传旨的太监有了前车之鉴,为难地问:“皇上,若顾少君不肯过来呢?”

沈映一拍桌子,寒着脸道:“那就把他给朕捆过来!还反了天了他!”顿了顿又说,“你替朕亲自送谢尚书祖孙俩回府,就说朕代临阳侯给他们赔个不是,让他们别把今天的事往心里去。”

太监们领旨出去,不一会儿,在和谢家祖孙俩的舌战中大获全胜的顾悯,昂首挺胸地进了沈映的屋子,像一只刚刚打赢了胜仗的高傲孔雀。

沈映把伺候的宫人都打发了出去,关起门来瞪着顾悯一通数落,“你是不是觉得朕这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不帮朕捅点篓子,你心里就不痛快是吧?那谢尚书多大年纪了你往别人背后射箭玩?万一他被你吓出什么毛病,你让朕怎么和谢家交代?朕就不懂了,谢家是怎么得罪你了,你非要跟人家过不去?”

“皇上是真不清楚谢家怎么得罪我了?”顾悯嘴边噙着冷笑,一脸的桀骜不驯,“哦,我不能给皇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就得支持皇上立后?不支持就是不识大体,不配侍奉皇上?他谢尚书在背后诋毁人的时候,就没想过我知道了会找他算账?”

“……原来你是因为这事儿啊?这也不算是诋毁吧,他也是好心帮朕打算,等等,”沈映眉头一皱,“这些话你是怎么知道的?哦!你在朕身边安插了眼线,有人给你通风报信!你竟敢监视朕!”

顾悯面不改色地道:“皇上,这是臣的府邸,你和谢尚书说话声音太大,不小心就被我听了去,何谈什么监视?”

沈映:“……你偷听还有理了是吧?”

顾悯睨着他冷笑,“不偷听又怎么能知道皇上早已有了立后的打算,利用完了我就想把我一脚踹?”

“谁要把你一脚踹了?是你自己今天早上不肯接旨的,难道还是朕的不是?”沈映扶着桌子坐下来,“至于立后,那朕也是没办法,朕是皇帝,多的是身不由己的时候。”

顾悯猛然转身,弯腰双手撑在沈映背后的桌上,将沈映困在双臂和桌子之间,利眸凝视着沈映的双眸,沉声道:“好一个身不由己,所以你就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娶别的女人为妻,与她们生儿育女是吗?我、办、不、到!”

沈映抬起下巴,目光毫不躲闪地迎向顾悯,反问:“朕何时说过要和其他女人生儿育女?”

顾悯一怔,“此话何意?”

沈映道:“想要稳住皇位,皇后非立不可,但朕可从没说过要和谁生儿育女。”

顾悯敛眉不解地又问:“那皇嗣从何而来?”

沈映长长呼出一口气,无奈地道:“等过几年朕的后宫里生不出孩子,那些大臣自然会再逼朕从宗族里过继嗣子,等有了嗣子,届时朕再解散后宫,随那些妃子想走便走,想留便留,也不能耽误了人家终身。”

顾悯听懂了沈映的意思,立后纳妃只是为了拉拢世家的权宜之计,他并不会真的碰那些女人。

可是他为什么不碰那些女人,为什么不生一个自己的亲生骨肉来继承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