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拍了下椅子扶手,这老狐狸,今天跟这儿唱的又是哪出?
“郭大伴何罪之有啊?”沈映明知故问。
郭九尘道:“启禀皇上,内官监掌印太监李宝英,自恃是老臣的干儿子,竟然敢对昌平长公主不敬,以下犯上,实在是罪不可恕,老臣来之前已经罚了他二十大板,此刻他就跪在永乐宫外面,还请皇上发落!”
沈映背靠在椅子上,皮笑肉不笑地道:“可朕怎么听说,那李宝英不承认克扣长宁宫的份例,是长宁宫索要无度呢?这件事朕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呢,郭大伴就先处置了李宝英,未免也太心急了点,万一有错的不是李宝英,那你岂不是罚错人了?”
郭九尘一脸正色道:“皇上,不管内官监有没有发放长宁宫的份例,但昌平长公主是主子,李宝英是奴婢,主子哪怕错了,也是对的,做奴婢的,哪有质疑主子的道理?所以老臣认为,李宝英该罚,也叫其他宫女太监知道后不敢再生轻慢主子的心。”
郭九尘这么毕恭毕敬,沈映却一点儿不感觉痛快。
因为沈映明白,郭九尘对他的恭敬并不是出于真心,而是担心自己私造龙袍的事东窗事发。
他表面上大公无私地处罚自己的干儿子,不过是做戏给人看,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郭九尘是个多么懂得上下尊卑的人,就算之后有人把那件龙袍拿出来指认他,他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是别人陷害。
沈映看着郭九尘那张虚伪的脸,暗暗捏紧了拳头,老狐狸,可真有你的。
“到底还是郭大伴明事理,既然郭大伴已经大义灭亲打了李宝英二十大板,那朕就看在郭大伴的面子上不另外再罚板子了,就革除李宝英内官监掌印太监一职,罚去神宫监去扫太庙吧。”
郭九尘恭敬地行礼道:“谢皇上仁慈!”
等到郭九尘离开了,明明这次处罚了郭九尘的干儿子,拔掉了内官监的一颗眼中钉,算起来是沈映占了上风,可沈映却一点儿高兴不起来,浑身都不得劲儿。
郭九尘的恭敬都是装出来的,若是他一天找不到被劫走的寿礼,他就会装一天恭敬,行事滴水不漏,让沈映就算知道郭九尘有僭越谋逆之心,却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所以,要想让郭九尘卸掉伪装,那就必须得把龙袍给他送回去,没了把柄,这样他才会继续有恃无恐,等到他得意忘形的时候,也就是他露出马脚的时候。
沈映想明白了这点,带上那件龙袍悄悄去找了凌青蘅。
沈映到了凌青蘅宫里,屏退左右,关起宫门,两人进了内室密谈。
沈映将装着龙袍的包袱放在桌上,“朕要你想办法把这件龙袍连同你们劫走的寿礼一起还给郭九尘,并且务必要让他觉得,没有人知道他私造龙袍的事。”
凌青蘅倒了茶过来,闻言脸上露出些许为难之色,他将一杯茶放到沈映手边,沉思道:“还寿礼倒是不难,发现这件龙袍后,那两箱寿礼就原封不动地藏起来了,但皇上说的,要让郭九尘觉得没人知晓此事,做起来恐怕有点难度。郭九尘生性狡诈多疑,若是直接把寿礼还回去,恐怕他不会相信。”
沈映点头,沉吟道:“你考虑的不错,所以,这寿礼不是还回去,而是要让锦衣卫自己找回去。”
凌青蘅双眸感兴趣地微睁,“皇上的意思是?”
沈映严肃地看着凌青蘅,“朕听说,你们有个兄弟被锦衣卫抓到了,是不是?能不能想办法让他假装招供寿礼的下落,让锦衣卫去找?”
凌青蘅眸中光彩倏地一黯,垂下眼眸,眉间染了几分伤感之色,“皇上有所不知,锦衣卫的确抓走了我们中一个姓韩的兄弟,只是……据我们潜藏在锦衣卫中的眼线回报,韩兄已于两日前……死在了诏狱里。”
沈映眨了下眼,“那他有没有招供?”
凌青蘅摇了摇头,“韩兄全家都死于郭九尘之手,他对郭九尘有不共戴天之仇,是绝对不会背叛我们的。听眼线说,韩兄是受尽锦衣卫的酷刑而死,至死都未吐露一个字。”
沈映听完怅然一叹,“倒也是个英雄豪杰。不知道他是何来历,全家又是因何被冤杀?”
凌青蘅扯唇苦笑:“皇上,实不相瞒,我们这些人,若论起真实身份,各个都是朝廷钦犯,谋逆罪人,隐姓埋名苟活于世,如同鬼魂野鬼一般,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将阉党铲除,令蒙冤受难的人能够沉冤得雪,此事一日未成,便无颜恢复身份认祖归宗,所以草民斗胆,还请皇上别问了。”
“朕能理解。”沈映望着凌青蘅的眼睛,郑重地道,“朕跟你承诺,若你们能助朕将郭九尘极其党羽剪除,等事成之后,朕一定会为你们受冤枉死的家人平反,所有为铲除郭党牺牲之人,朕都会为其恢复身份名誉,为他们立碑写传,让后人铭记!”
凌青蘅立刻起身向沈映深深作揖,“皇上仁德,草民铭感五内!定当竭尽全力,辅助皇上铲除奸佞,拨乱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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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凌青蘅那儿回到永乐宫,已经是傍晚。
用过晚膳后,白日里的暑热总算消退了些,外面吹的风还算凉快,沈映沐浴完便让人搬了张贵妃榻出去,躺在贵妃榻上,乘凉赏月。
躺了没一会儿,有小太监进来禀报,说是顾少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