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1)

林家祖坟修葺得十分奢华,我以给祖父上香的借口,将神位牌一个个看。

没有“林春笛”的名字。

我不死心地在坟地找寻,最后在角落处看到一个无名的坟堆。父亲见我驻足在无名坟堆前,立刻过来,“九皇子……”

我未等他话说完,就开口说:“我奉父皇之命,特意来拜见林家各位先人,不知这是哪一位,为何连名字都没有?”

父亲默了会才说:“我夫人曾在多年前生下一个死胎,因是死胎,不祥之兆,便未取名。”

我袖下的手不禁颤了下,“原是这样,抱歉。”

我在这里再也待不下去,匆匆转身准备离开,意外与林重檀的视线相撞。他站在不远处,眼神复杂,我不想细看,与父亲推辞道烈日难忍,尽快上了马车。

上马车,车上只有我一人时,我才放弃强忍眼泪。原来我生前到死后,都在林家没有名字。再几十年,无人还记得世上曾活一个林春笛,林家后代也不会一个无名的死胎上香。

也许连几十年都不用,几年后就没有林春笛活过的痕迹。就算有人记得,也会说林春笛卑劣不堪,窃用他人作品-

两日后,我带着帏帽随意在林府散步,入夜的姑苏,暑气消退不少。散到林府的百年樟面前,我停下来看,忽地一阵风吹来,将我掩面的纱吹起,紧接着一道声音响起——

“春笛?”

我没有动。

喊我的人几步冲到我面前,不顾钮喜的阻拦,抓住我的手,“春笛,你回来了?”

母亲还欲伸手掀开我的帏帽,我后退避开,“夫人,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我自己的儿子我怎么会认错,你是春笛。春笛,你什么时候到的家,怎么回来都不同母亲说一声?”她哭得那般伤心,我一时间也不禁顿住,钮喜见我没有再避开,便也没有再拦着母亲。

母亲抱着我哭的事情很快在林府传开,父亲和大哥匆匆赶来,要将母亲拉开。母亲泪水潸然,不愿离开,“那是春笛,夫君,春笛回来了。”

“糊涂,什么春笛,宗庭,还不快带你母亲回房。”父亲厉声训斥,可母亲依旧止不住泪,甚至不肯离去。

“你怎么那么狠心!春笛从小没在我们身边长大,好不容易在身边养着,你非要送他去太学读书。果你不送他去,他怎么会做出剽窃自尽的事?也怪我,我对他不甚上心,那孩子我写家书,让我多回信给他,我也没写几封。我怎么这么偏心,别的孩子小衣都是我亲手做的,唯独春笛的不是,他死都没有穿过我亲手做的衣服。”

“宗庭!”父亲像是彻底怒了,大喊大哥的名字,又缓和语气对我说:“九皇子,内子近日生病,胡言『乱』语,还望九皇子宽恕。”

那厢,大哥已表情严肃地和几个仆人将母亲拉走。

我看一眼母亲离开的方向,摇摇头,“无妨。”

父亲又对我再三道歉,甚至翌日亲自送礼邀我赴宴。这次我赴宴前,将头上帏帽取下。

众人看我的目光皆有些不同,连一向冷静的父亲都愣了下,他反应很快,立即朝我礼,“九皇子。”

“江阴候无须多礼。”我被引到上位坐下,我左边是父亲,右边是大哥,大哥旁边的则是林重檀。

父亲身旁的母亲已恢复往日温婉模样,席面上未曾喊我春笛。她一直在席上照顾双生子。双生子现下满十岁,他们两个数次偷偷往我这边看,我现后,对他们轻轻笑了下。

些许是受到这个笑的鼓励,翌日他们就跑到我住的院子里。我让宋楠放他们进来。

双生子进来后,先是给我礼,又怯生生地叫我九皇子。我抬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找我有事吗?”

双生子里的哥哥月镜把身后的东西拿出来,“我们来是想给九皇子送我们自己做的小木船。”

弟弟云生比月镜更自来熟,已经偷偷跑到我身边挨着我,“九皇子哥哥,你喜不喜欢?”

我接过月镜手里的小木船,又看到月镜和云生手上都有伤口,心下了然,“喜欢,你们手可是因为这个受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