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彬和王喜互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里又是好笑又是苦涩的眼神。
几轮敬酒下来,袁彬已是微醺。
他和王喜坐在包厢的角落里,看着万达和杨休羡两人与一干同僚们相处的如鱼得水的情形,感慨地说道,“我们老了,陛下也成熟了……他已经不需要我等了。”
“大人……”
早就退职多年的王喜,自然听出了袁彬言语里的失落。
“还记得当年,我和项大人一同陪伴英宗陛下北狩蒙古。经历了九死一生,才返回故国……当年英宗朝的臣子们,现在也都半数凋零了吧。”
袁彬说着,饮下了一杯酒,“人老了,就要识时务。一朝天子一朝臣,要懂得给年轻人挡路……不然你自己不走,陛下也会帮你走的。”
“大人,您醉糊涂了。”
王喜急忙劝道,“小心隔墙有耳。”
“哎……”
袁彬低声喃喃自语,“项大人的事儿,才刚开始……你且看着吧。咱们的陛下啊,和他父亲不一样,不一样啊……”
六月初六,三法司当堂会审兵部尚书项忠与武选司郎中姚璧,接受内侍司礼监太监黄赐的贿赂,在京师选兵时,暗箱操作,将黄赐的弟弟黄宾选为了江西都司指挥使的案子。
这个案子牵扯人数甚多,按理说怎么样都要审个好长时间。而且项忠当场抗辩,反驳说自己与黄赐毫无私情。
但就是在证据并不充分的情况下,当日就被左都御史李宾定罪,确认了这一干人等确系利用各自在军中的实权,私相授受,卖官弻爵。项忠更是被指私通内廷近侍,居心不良。
李宾将定好的罪名写成奏折,经由内阁,递交给了皇帝。
六月初九,公审后的第三天,朱见深下旨,将项忠削职为民。项忠之子项绶贬至湖广九溪卫。姚璧被贬广西思明。黄赐降为长随,往南京司香。其弟黄宾削职为民。兴宁伯李震降为左都督,发往南京“闲住”。守备靖州指挥使庄荣降为指挥同知。甘肃参将都指挥同知刘文降为署指挥使。(注释2)
其余一干人等,也都被降职的降职,罢官的罢官。
项忠在朝中经营了三代的人脉势力,被彻底瓦解。从他称病拒绝上朝,到彻底失势被贬,前后连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
其中,除了一开始秘密揭发黄赐的情报来自东厂校尉,而黄赐本人因为是内侍,这一点也让人无可厚非。
至于弹劾项忠和姚璧的折子,是监察司的监察御史冯贯和左给事中郭镗联合上的。二人都是谏官,与厂卫并无瓜葛。
之后所有的抓人,审案,结案,都是由三法司执行,没有丁点厂卫的势力和人马介入。
而最后朱见深下旨宣布他们每个人的处理方法,也是通过给事中的。
刑案重归三法司,下旨必经六科,奏本必经内阁——皇帝用内阁联署呈上的折子上的句子,狠狠打击了联署牵头人项忠的脸。
“星海汇”的包厢内,万达和好不容易从书山文海里解脱出来的邱子晋先到一步,讨论起了这些日子的案情。
“没有证据也能这么判么?”
听到判决的结果,万达无语。
“之前这帮谏官,监察御史什么的,不是一天到晚弹劾我,说我们北镇抚司屈打成招,制造的都是冤假错案么?”
万达面容扭曲地看着正在喝茶的邱子晋,“你们刑部倒是‘不打’,但是你敢说这案子判得对?”
“有什么敢不敢的。”
邱子晋放下茶杯,冷笑一声,“关键是,陛下想要的结果达成了。”
“那你们三法司跟我们厂卫也没什么区别嘛。”
万达不屑地说道。
“至少‘屈打成招’还算走走样子呢,我看三法司是脸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