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休羡走在最后压阵,将所有对话都听在耳朵里的他,转过头,对着远方某个未知的地方,微微地叹了口气。
因为要给邱子晋延医求药耽搁了两天,几天前他们才将在牛玉太监那儿打听到的情况写成文书,和万达这几天在南京为娘娘收集到的一些香扇,绒花,漆器盒子什么的打了包,一并送往京里。
也不知道京城里的情况怎么样了,牛公公说的那些情报有没有起到作用。
虽说那天跟星海说,京里一切安好。但是杨休羡看着邸报,和覃公公飞鸽来的书信,两相对比,总觉得北边隐隐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陛下,南京锦衣卫那边来了消息,小万大人他们一行人已经离开应天府,折回歙县去了。”
武英殿内,怀恩递上送南京送来的折子。
“耽误的够久的。”
朱见深打开折子,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另外小万大人送来的那些江南的新奇玩意儿,已经全部送到昭德宫娘娘那去了。贵妃娘娘看了很喜欢,夸小万大人有心了。”
自从上回汪直在昭德宫里出事,万侍长就一直处在惶恐的情绪之中。
虽然汪直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能回内书堂读书去。但她却还是不放心,每日都把他带在身边。
朱见深本来的身子也不好,因为在童年时落下了受惊的病根,经常在半夜惊厥醒来。往日这个时候,都是万侍长在一旁摩挲他的背部,温言柔语哄他入睡。
这段时间里,他经常醒来之后,却寻不到她。再起身,循着角落的灯火看去。
便看到万贞儿警惕地一手抱着皇长子,一边紧张地望着碧纱橱那里睡着的小汪直。
桌上仍是放着那把孙太后赐下的龙泉宝剑。
万侍长瞪大眼睛看着灯火的模样,仿佛是夜里守护两只幼崽的母兽,让他好似回到了在郕王府的那段栖栖遑遑的日子。
“那碗藕粉,确实是钱太后派人送来的。姑姑也是一贯服侍太后娘娘的老姑姑了。打正统年里就跟着太后娘娘,从来都是忠心耿耿,小心敬慎的人……”
胡太医那边查出了眉目,确定汪直是被下了毒,毒就投在那碗汪直抢过去喝的桂花藕粉里面。
时候万贵妃问汪直,怎么冷么生得去抢皇长子的东西吃,小汪直老老实实回答:“素素说了,若是没有验过毒,无论什么东西,都不能入了小皇子的嘴。素素不在,我是大哥哥,要代替他保护小皇子。”
说罢,还去扯万贞儿的衣袖,期期艾艾地抬头道,“娘娘,我不是故意抢小皇子的东西吃的。娘娘不要怪我。”
万贵妃听了泪如雨下,搂着汪直的小身子,恨不得将他揉进肉里,一边哭,一边喊着,“我的儿,难得你有心。小皇子得了你这样的身边人,真是前世修来的。”
一旁站着的内侍宫女们,无不动容洒泪,夸赞汪直小小年纪,就知道忠心护主。不愧是小万大人特意送进宫来的,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孩子。
因为汪直年纪太小,也封不了什么官职,朱见深就赏了他一匹小马,让他身子好了之后,除了日常去内书堂读书,也去皇城里的御马监那边骑骑马,练练身子。
听说有马可以骑,汪直恨不得直接从病床上跳起来,直奔跑马场。
他可爱又可笑的样子,终于把万贞儿给逗乐了,连带她怀里的小皇子也“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
“这是素素给我买的泥娃娃么?是一匹小马,跟我的小马一样漂亮。”
汪直坐在床上,捧着宝贝似得,捧着万达叫人送进宫的江南泥人和玩偶,凑到眼睛瞪得跟葡萄似得皇长子面前,快乐地说道,“得儿,得儿,驾!小皇子,你也快点长大,等我好了,我们一块去骑大马。”
小皇子才六个月,还不怎么会说话,拍着小手,嘴里呼噜噜地,似乎在同意他小哥哥说的话。
根据胡太医推测,这藕粉里的毒,不是寻常的药剂和粉末,而是来自于一种叫做“佛手莲”的植物。
这种植物通常生在室内和水草多的地方,喜阴,惧阳。它下垂的叶子,会分泌无色无味的水滴,沿着叶脉经络滴下。
皮肤若是无意触碰到一点,就能让人感到炙热、恶心、疼痛。若是摄入较多,或者直接入口,则会引发浑身麻木,心脏骤停乃至猝死。
听了胡太医的话,朱见深立即下令彻查坤宁宫以及东西二宫,结果并没有在任何一座宫殿以及附属的园子内找到这种植物。
倒是钱太后那边,知道自己派人送去的点心居然闯下大祸,连跟着自己二十多年的老宫女都被受了牵连,发到慎刑司审讯去了,本来就不好的身子更是病来如山倒,病的越发严重了。
虽然朱见深亲自前去仁寿宫请安,宽慰她老人家,但在事情尚未调查清楚之前,这钱太后的心,是断然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