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伸手扶墙,努力很久,才能抑制住自己的颤抖。
他这个时候是有些怨严言的,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不能抱抱他。为什么就是不能顺着他的心意,为什么非要和缪柏言掺和?干干脆脆地把缪柏言这个人格彻底踩掉,不好吗?过去那些破事,就让它们留在回忆里好了。
安歌吐出心中郁气,抬脚进屋。
妈妈见他回来,立即上前,给他倒热水,又是让他坐下来休息。安歌觉得妈妈找他肯定有事,便问:“妈妈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也不是什么急事……”
“那是什么啊?”
“你什么时候出国做宣传啊?”
“这个不好说啊,要看电影那边怎么安排的,总要到明年了。不过我下个月还要出一趟国,年底了嘛,去电影节。”
妈妈莫名松了口气,拿了苹果给安歌,催他吃。
安歌看她一眼,看不出异样,只好稀里糊涂地吃了苹果。
门外的缪柏言却并未走远,他又走回来,靠在单元门口的一棵树旁,看家里的光。
他问脑中的另一个人:“你醒着吗?”
那人没应他,他又问:“妈妈这辈子过得开心吗?”
那人依然没应他,他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但你就是我,你如果真的讨厌我,为什么不把我掐死算了,为什么还要让我一次次出来。”
那人终于开口:“我只是希望童童能够彻底放下心中那些事。”
缪柏言顿了顿,低头:“可是他连好好听我说句话也不愿。”
“怪谁?”
缪柏言点头:“怪我自己……”缪柏言伸手抹眼睛,“你不会知道我看到他睡在浴缸里时的感受。”
严言冷冷道:“我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哭,我也从来不会让童童为我哭,我只会让他感动而又高兴。”
“是,你是厉害。你只不过是比我幸运罢了,你没有被二叔早早不怀好意地接回家。我长大后才知道,我妈本来就是二叔使计送到我爸床上的,二叔他早就密谋抢家里的家产。等我知道的时候也已经晚了,我只能跟二叔走,我知道我哥厌恶我,我也知道我爸压根不在意我。”
缪柏言伸手用袖子擦眼泪:“我也知道,我不是个东西。可是从来没有人教我怎么和人相处,没人告诉我什么叫真心。家里从来没有人管我,只有爷爷对我好,也过世了。他们也不让我见我妈,我不想上学,他们也都随便我。我小时候觉得这种日子可真好啊,有花不尽的钱,有一大堆人跟在我身后听我指派,我想玩就玩,想打谁就打谁,连老师都怕我。”
“等我长大了,我隐隐有察觉,可我已经回不去了。就像你说的,我已经废了。我对不起安歌……”缪柏言用手掌捂住眼睛与眼泪,“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他的,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欢,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我真的喜欢他,越来越喜欢他,越喜欢他,我就越怕他,我好像离不开他了。这令我很害怕,我从小在缪家长大,太知道这种依赖的坏处。我不是个东西,但你信吗,我没碰过那些人,他们长太丑了,我看不下去。”
严言气笑:“只是因为丑,你才不碰?”
“不是!”缪柏言着急,“总之我很厌恶我自己,三十岁生日那天,我去问我哥要钱,是的,不怪你们都瞧不起我,我不是个东西。我哥给我钱了,却也难得跟我说了几句话,他说我这样的废物,都三十了还是只能问他要钱。三十了想给安歌花钱,还是只能靠家里,他说安歌不可能真正喜欢我,他说我配不上安歌。”
“我的确是个废物,除了花钱和打架,还有哄安歌,我什么也不会。我那天就跟失心疯了一样,我是相信我哥话的,安歌常常教育我,也常对我恨铁不成钢,我想到我都三十了,还是这样一个废物,安歌已经和我分过一次手。他和我分手后,自己的事业依然蒸蒸日上,没有我,安歌照样好好的。可我呢?分手那阵子我跟个智障似的。”
“你知道那种感受吗,我很怕,我特别怕,我怕安歌再离开我,甚至我怕那天也不远了,我就弄出那些破事来。再后来……你也都知道了,安歌被我气死了。”
缪柏舟哭出声,严言生气道:“废物……”
“我是废物!只要安歌愿意听我解释清楚,我立即自动消失,我不打扰安歌!也不打扰你们!”
“你不告诉安歌你是怎么来的?”
“我不告诉,他会以为我是装可怜,更讨厌我。”缪柏言又用袖子狠狠将眼泪一擦,头一抬,“我会走的,我也会安静的,上辈子三十年,也实在没有什么好惦念的。我羡慕你,羡慕你的人生,羡慕你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遇上安歌,羡慕你被安歌那样对待。安歌原谅我后,你彻底把我按下去吧,你就当上辈子从不存在,你还是安歌的那个严言。”
主动来接洽安歌的工作越来越多,李欢心终于察觉到不对,回头去查了查,再与宁休一确认,她大惊。原还想问安歌是否知道了,一想安歌最近的状态,肯定是早就知道了。
谁能想到严言竟然是缪家流落在外的小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