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突然有点想不起来了,外面的雨下得更大,更多雨滴落进盆中。
更大的滴答声中,他想起来,是那天,缪柏言过三十岁生日。他一周几乎没睡,赶完工作,再转三班飞机,从丹麦赶回来,风尘仆仆。
却又满心欢喜。
三十而立,他想和缪柏言一起度过。
而他,总算完成了工作,总算赶上了。
然而,推开家门,满室暧昧,缪柏言被美丽的男男女女包围,那样多的人为他庆祝三十岁。而他?他气得抛却一切风度,宛如疯子,高声怒吼着质问缪柏言。
缪柏言说了什么来着的?安歌又努力想了想,想起来,缪柏言半醉眯眼看他,很不耐烦地说:“乖乖当你的正宫不好吗?”
那些男男女女们纷纷笑出声。
是太好笑了。
安歌此时想想,也不由笑出声,笑声喑哑。
真是太好笑了,不怪人家笑。缪柏言好笑,他更好笑,贱得可怕而又可笑。
安歌的眼角不免又湿了,却连抬手擦一擦的劲都没有。家中的门这时响,妈妈疲惫却又欢快的声音由外至内:“童童,你醒了吗?”
他没有立即说话,忽然从二十七岁变回十六岁,太过迅速而又突然,他能够接受重生这件事,毕竟他上辈子还演过一部奇幻电影,他就是那电影中重生的男主角。但是他尚不能坦然接受脑中的那些记忆,他甚至有些愤愤,既不让他死,为什么不把他脑中那些记忆连带着洗去?
妈妈却已经谢了伞,推门走进来,他家很小,只有一个小厅与卧室,厨房也是小厅中隔出一角来。妈妈身上的衣服半湿,房内昏暗灯光打在她脸上,反而令她的笑容又温暖几分,她走到单人床边,低头看他,笑道:“好些了吗?”
妈妈伸手来摸他的额头,皱眉道:“还是有些烫,童童你能起身吗?咱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安歌摇头:“没事……”
声音很冷漠,这是二十七岁心如死灰的他。他尚未意识到,妈妈也未察觉,只以为他是因身体不好才如此。他回来后就在生病,据妈妈说,五天前,他还没回来时,这里的他就已开始发高烧,请假没上学,一直在家养病。
这一回来,他愤恨于自己并未死透这件事,身子更是没见好。
妈妈听他声音暗沉,心疼道:“你躺着,妈妈去给你做饭,吃了饭,就吃药。吃了药,很快就会好的!”说完,妈妈便转身匆匆出了卧室。
安歌的眼珠转动,瞥到妈妈瘦弱的背影,这几天一直封闭的心,难得有了一丝裂口。
他很多年没见过妈妈了。
上辈子的时候,妈妈正是在他十六岁这年过世,过世后,他便退了学,到处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因他长得好,打工店里的老板娘说他可以当明星,还介绍他去一家超星级的酒店当服务员,说那里可以认识一些导演或者制片人。
老板娘是好心,他那时还很天真,真的信了老板娘的话,去了那里。倒也真的遇到过导演,有次运气好,还真的去试镜了。可他毫无背景与经验,一张还算可以的脸,怎么跟别人拼?当然是不了了之。
可惜当时太天真,有了那次经验,反而更激动,以为光明未来就在眼前。
然后,然后他在那里遇到了缪柏言。
安歌闭眼,不愿回忆那段,他不愿回忆任何与缪柏言有关的事。
卧室的门再被推开,还是妈妈的声音:“童童,起来吃饭了。”
他也不愿睁眼,恨不得再死一次,这些天从没好好吃过饭。妈妈在一家蛋糕连锁店里做收银员,一直挺忙,没法每时每刻盯他,尽管每天早晨出门前都给他做了饭,他却很少吃,能饿死那是最好。
妈妈走到床边,将碗轻声放下,伸手扶他:“起来吃饭啦……”
绝望是一回事,能够再听到妈妈的声音,能够再见到妈妈,是回来这一趟,唯一的慰藉吧?安歌到底是又睁开眼,被妈妈扶着起身靠在床头,妈妈将碗递给他。
是碗面。妈妈的眼神殷切,安歌将碗捧到手中,先问:“妈妈吃了吗?”
妈妈坐下,朝他笑:“你吃,妈妈等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