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邵本来不想说的,陈爽偎着他坐了大半宿,趴在怀里,这份温暖是王家行没给过的,他从没这么死缠着赖在自己身边过。摸着陈爽的头发,丁邵有想说的欲望,那么多事情压在心里太久,会成病的。丁邵在多少上不眠之夜碾转反侧,根本睡不着觉的时候常常想,王家行有爱过自己吗?如果没有,这么多年来我又算什么?无数个夜晚当他在夜里睁着眼睛睁到疲劳,偶尔睡着的时候,总会梦到王家行,这样的梦做得多了,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似乎王家行躺在床单上抖着肩膀说“丁邵你走吧。”醒过以后发现自己一脸泪水。
晚上再怎么受折磨白天也要像没事人一样万般呵护陈爽,这样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再过下去丁邵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最后一次严重的伤害,不仅伤了王家行,也把丁邵自己打成了内伤。“我第一次见以他的时候,其实挺看不上他的,挂在谢瑞涵身上,像得了软骨症一样……”黑夜里丁邵燃起一只烟,陈爽抬睁着泪蒙蒙的大眼睛看他。
回忆像水一样缓缓流了出来,那个晃着白晰大腿假装看不见丁邵的王家行跃到眼前,那个时候他其实也挺看不上自己的吧,第一次揍他,恨恨的拿眼角夹着丁邵的王家行,老羊头那个四处漏风的厕所里,海边。就像王家行与丹尼奥把曾经去过的地方游历一番,以此忘记过去一样,丁邵开始回忆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遗漏的,或者说是故意视而不见的悲伤与淡淡的忧愁,曾经的强霸与无耐都涌了出来。操场上的那口彼此分享的苹果,还有刘明洋,丁邵越想越心痛。他的思绪是跳跃式的,陈爽听到的也就是片断和片断的间隔。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射进室内时,丁邵终于说起了去香港的事儿,至今他都不喜欢那座城市,都源于曾经在那里的挫败。
“因为我得罪了人,王家行吃了不少苦,为了买那个破片子,能做的不能做的我都做了,该给的不该给的也都给了。”陈爽在听到王家行的遭遇时,打了个哆嗦,丁邵问他“怕了?”“不怕,”陈爽窝到丁邵怀里“你嫌弃他吗?”陈爽一颗心都要跳出喉咙,他即便是长了一百个眼睛也看不上王家行,就像王家行没有一只眼睛能瞧得上他一样,他们是相看两厌,彼此都讨厌对方。但是物伤其类,如果早几年遇上丁邵,摊上这事儿的保不齐就是自己。丁邵无语,嫌弃吗?现在仔细想想,嫌弃,非常嫌弃,丁邵嫌弃死了,他嫌弃的不是王家行,是自己个。
得不到丁邵的回答,陈爽有些心焦,摸着丁邵的脸问他“那个,很贵吗?”“嗯?那个?噢,钱吗?花了不少,很多,非常多。”丁邵惨然一笑,“而且,我还照着那边的规矩,给人家倒茶认错,跪在地上道歉。”一瞬间陈爽以为丁邵哭了,手指摸上他眼角,没有,没有泪,可是这个撇着嘴角有点自嘲的男人为什么这么悲伤?好像什么器官躲在某个地方呜呜哭泣。骄傲如丁邵,那一年把自己的自尊都遗弃了。厚着脸皮笑着对二少说“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我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冲撞了您,赔个不是。”二少瞅着茶碗,也不伸手去拿,只是好笑的又瞟瞟丁邵。 丁邵是有泪,那一年心如刀割飞奔回到酒店,丁邵像闯了祸又挨欺负的小孩,他想窝到王家行怀里呜呜哭泣,打滚撒娇,想耍赖想骂人,想告诉王家行“我讨厌这个地方,讨厌这里的人,我们回家。”想向他诉苦,想被他温柔的安慰。一路上心心念念想着王家行,结果一开门,就看到王家行飘飘忽忽站在桌上,开着窗户,眼神绝望的看着他,似乎随时都要掉下去一样。
往事如风,丁邵用两只手掌蹭了蹭双眼,没有泪,只是酸涩的眼框有些疼。
第54章
陈爽没有走,丁邵也没再提分手的事儿,不过让陈爽不舒服的是,丁邵似乎把他当成了心理医生,经常窝在他怀里讲以前的事儿,他们哪儿有那么多过去?可是丁邵每次说得都很投入,丁邵每讲一次,陈爽就难过一回。有一次本邵窝在他怀里,终于说自己伤害过王家行,怎么伤害的丁邵没说,可是看他那忏悔的样子,陈爽还是莫名其妙的害怕。“丁邵,要不咱们给他钱吧,给他钱。” 丁邵闭紧了嘴巴,他曾经把王家行的存折银行卡股票卡和保险卡还有学位证书等等证件,都整理出来一个档案袋托周胖子拿了过去,王家行所有的密码他都知道,无论怎样查询历史记录,都显示里面的钱王家行一分没动过。托周胖子带过去的东西也都被退了回来。陈爽刚开始的时候还非常有耐心的安慰丁邵,丁邵把眼泪蹭在陈爽的衣襟上,蹭得他心痛。丁邵是他仰慕的男人,那么一个光彩四射的男人窝在他怀里寻求安慰,陈爽心理落差很大,可是一想到他依靠着自己,又无限安慰。只是时间一久,陈爽也狂躁起来,这男人就算真有什么创伤怎么总也不自愈,他不喜欢自怨自哀的丁邵,还是喜欢以前那个意外风发骄傲到有些狂妄的丁邵。窝在怀里的丁邵猛一抬头,眼角还挂着泪,“你瞧不起我了吗?”“没有。”丁邵觉得自己像谢瑞涵,谢瑞涵呜呜着痛惜逝去的感情的时候他特别瞧不上,现在自己也这样了。
这一年的日子过得是彼此折磨,陈爽和丁邵都像崩紧的弦,一用力就会崩溃。丁邵他爸一直让丁邵回去,丁邵也一直犹豫不决没拿准主意,事情一直拖直,直到元旦过后丁邵他爸住院,丁邵才决定进他爸的公司接手业务。丁邵他爸那天在家里坐着,起来倒水杯的功夫就倒下了,幸亏保姆发现得及时,住院检查是心肌梗塞,动手术在血管里装了支架,丁邵急吼吼的赶过来,望着病床上的父亲,觉得苍老了许多,他需要在身边照顾。
丁邵他爸出院以后,心情好体力恢复得也快,一边指点丁邵一边紧锣密鼓的安排相亲,丁邵他妈也一直打电话催丁邵这事儿,丁邵碰着头皮相了几次,每次都告诉人家有个恋人在北京,气得他爸在陈爽登门拜访时一点好脸色都没给。丁邵还没心没肺的枕在陈爽腿上说上学那会儿,学校旁边有个叫老羊头的烧麦店,味道不错,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陈爽一气之下回了北京,丁邵过不了一个人的生活,追了回去。一年之间乱七八糟的破事儿不少,王家行似乎移除到生活之外,时不时的想起来会内疚得心痛而已。
当台风“榴莲”横扫菲律宾的时候,丁邵坐在北京的家里,和陈爽一起吃榴莲,他爸是懒得管他们了,丁邵也乐得两边跑,咬了一口榴莲盯着电视看新闻,陈爽特别喜欢吃这个东西,丁邵不挑嘴的,跟着吃了几次也爱上这个味道。其实以前也买过,只是王家行不吃有异味儿的东西,连油炸臭豆腐都退避三舍。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一次和周胖子吃饭的时候,听说刘明洋婚礼怎样怎样,丁邵才知道刘明洋结婚了,那王家行怎么办?那个娇情的人,也不知道现有谁在身边顾着他的口味和生活习惯。
丁邵一开始是刻意回避与王家行有关的东西,现在是极想听到他的消息,这个人凭空消失般一点消息都没有,也没在行业里出现过,难道真的像他说的一样,不再做这一行了?他那么喜欢的东西,怎么可以不做了呢?以前和王家行关系不错的技术跳槽以后,和丁邵也有联系,侧面的打探了一下,也不是很清楚王家行现在在做什么,只言片语的都是好几个月之前的消息,丁邵虽然有些抑郁,多少还有些安慰,毕竟看样子,王家行现在过得不错,安慰之后又有些失落,没有他的日子,王家行竟然过得不错。
自从那件事之后,虽然死缠着周胖子帮忙递送过东西,但是彼此的关系不像以前那么亲密了,这天一起在酒吧喝酒的时候也是,陈爽明显不开心,周胖子也有一搭没一搭的,丁邵懒得讲话,去洗手间后忽然想透透气。刚才周胖子说“他有钱,你不用给了”“他什么钱?卖身钱。”周胖子瞪他,丁邵觉得心里火直向上撞。王家行在他面前对着不同的男人张开过双腿,多丹尼奥一个不嫌多,少他一个也不嫌少,他不计较。再说,现在他想计较也没了那个资格,他不知道丹尼奥和王家行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酒保的话总是让他揪心“那男孩说了,再也不想干这行了,做个被人压的下场太可怕。”丹尼奥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从后门走出去透透气,这条街是步行街,机车过不来,外面下着雨,行人却依然不少,有顶着衣服一起走的,还有撑伞独行的,一个男人瘦削的背影在不远处闪过,丁邵跟了上去,出了店面到了路口右转,在车站赶了上去,拍了拍那人肩膀,那人转过脸,不是。现在只要看到身形相似的人,丁邵都会误以为那个人是王家行,每一次,都不是,看,他们没了关系以后,这么久了,在同一个城市里,竟然一次巧遇都没有过。
丁邵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一步一步往家蹭,雨水拍在脸上凉丝丝的,打透了衣服也不觉得凉。终于明白,王家行三个字早已深入骨髓,断了骨头连着筋,碾碎了肉揉在一起,已经不分彼此,硬生生的分离出来只有痛苦的份,自虐般的刻意不去查找,也抵挡不过。丁邵如同在沙漠中驾驶的游客,王家行就是他车厢后面的备胎,心安理得的一路横冲直撞,即使是砂石地或者遍地仙人掌也无所畏惧。可是等车胎爆了以后,打开后备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原来他早已将备胎换上在路上,行程也已超限,茫茫沙漠饥渴交加,一个叫丁邵的傻瓜抱着一个叫王家行的报废轮胎,坐在毒辣辣的太阳底下死等,等什么?那个人早就消失不见了。
王家行并没有消失不见,丁邵看见的那个不是他,但是当丁邵从路口拐出去的同时,王家行在同一条街道的另外一家店里刚刚出来。
呵护着身边的女人,把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王家行与女人相视一笑,他,刚刚求婚成功。以前听丹尼奥半开玩笑般的说过,一个人飘荡久了,总会空虚,爱情不过是来来去去过眼云烟,gay最好的结婚伴侣或许就是拉拉,身边的加莉不是拉拉,但是王家行却觉得自己特别幸运。从来没奢望过的生活竟然有了个满意的结局,是不是以前的日子太苦了,所以才受到上苍的眷顾。 那是在刘明洋家住了几个月之后,某一天刘孜来找刘明洋,装作若无其事般的问王家行今后有什么打算,王家行一对上那睿智的眼神,就笑了,刘孜这是有备而来啊。他刚起床,瞪着双半睁不睁的乌鸡眼告诉刘孜,“没想过。”刘孜像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真好笑,像小时候玩的娃娃,原来欺负女孩子也有快感。王家行撩撩头帘轻笑,刘孜应该以为我是赖上他们家刘明洋了吧?刘孜还真把王家行当成狗皮膏药一样的朋友看了,混在刘明洋旁边,这不是累赘吗?刘明洋既不管也不说,就这么放任着他一天天的瞎混。天天睡到中午起床,蓬着个鸡窝头在屋里晃来晃去,不是吃饭就是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这哪像寄居者啊,一点儿小心谨慎的样儿都没有,像在自己家一样的舒服自在,就算宠物猫见到未来女主人还要摇摇尾巴,人家倒是一点儿客气都没有,倒不是说有多轻狂,就那漫不经心的劲儿才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