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张然拉下手套,往口袋一装,不想在听他婶子说什么,将昨天中午取出来的5000元钱递给婶子说:“给。”
张然的婶子拿着钱,看了一眼说:“恐怕不够吧,你看你住这么大的房子,天天吃的那么好的,每年过年才给我们五千块钱,是不是少点。”
张然无力的喊道:“婶子,我不试跟你说了,那是人家左奕的。”
“屁,你骗我啥都不知道啊,不是你的?人家能同意你带着我们一大家过来,不是你的天天的那个左奕肯做一大桌子饭菜给我们,”张然的婶子说话的声音陡然增高,带着一丝刺耳。
左奕此时从厨房跛着脚走出来,那目光询问张然,“怎么办?”
张然叹口气,“婶子,这房子真不是我的,你应该看看这边的房价有多贵,你要不要看看房产证。”
“看就看,”左奕的婶子也不示弱。
左奕深深的看了一眼张然,没说话,上了楼半天拿下来一个本递给张然,张然翻开指着名字一栏说:“婶子你看看,这是谁的名字。”
“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是可以造假的,谁知道这个是不是真的,”张然的婶子一看却是左奕的名字,但眼睛一转很快得出了一个自以为很满意的结论。
张然此时无奈了,看了一眼站在客厅的老叔,他老叔看了看,浑浊的眼睛扫过他们走进了客厅。张然沉思了一下说:“行,婶子,明天我就给你一万块,然后给你定火车票,过完年你们就走吧。”
“呃,这么快就想让我们走?这也太快了吧,我们还没逛够呢,再说,再说,”张然的婶子不好直接说想要五万块钱。
张然很了解自己的婶子,叹了口气,“婶子我真没那么多钱,我知道你们在老家欠了五万,但是我这几年真没攒这么多,你要不要看我的存折。”
此时张然已经脱下了鞋,站在门口,张然的婶子比张然矮的多,一直仰着头不舒服,低声说了什么张然没听真。
“那我不管,我们养你到大也不是容易的,你总得让你叔这度过这个难关,人家都堵上门了,”张然的婶子一看瞒不住,也不瞒着说了实话。
“我只有4万,婶子你看要不你自己在筹点,山子舅舅家不是养牛大户嘛,”张然想起他婶子的哥哥好像是隔壁村搞副业的。
张然的婶子脸一沉,“你能拿出来的钱,为什么还要跟山子的舅舅拿,你都忘记了,是我们在你爹你妈没得时候接济了你,是我们给你交学费的,你能有今天怎么就想把你叔和你婶子扔掉一边,自己享福?”
“婶子,这些我都记得,我只有四万,”张然不想撕破脸,也不想回想起以前的怨,高中那三年,大学那几年,怎么个苦法,张然不想记得,将之深深埋进记忆中。
“那就去借啊,这么多年在外面,你还没个朋友,我看左奕应该就挺有钱吧,”张然的婶子扫了一眼站在后面的左奕。
“他哪来的钱,他才刚工作,”张然不想借钱,要不这头一开没完。
“好了,别哭穷了,赶紧借啊,要不我们就不走了,”张然的婶子倒是耐心十足,像是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张然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叔有些懊恼,“老叔以前我不说过,别赌了,你咋还堵呢?”
“你还想管你老叔,”张然的老叔放下喝着的水瞪张然,“你小子是不是翅膀硬了,想单飞了,觉得我们这些老家伙碍你的眼了,我告诉你,张然你家的坟可还在徐家店呢。”
张然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你们等等,我去借,都还给你们。”
张然转回身想拿手机打电话,左奕悄然走过去按住张然的手摇摇头,跟他说:“上楼说。”
俩人上了楼,左奕走进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包,里面有一叠钱,左奕递过去说:“先拿着吧,要不也是个事。”
“谢谢,”张然拿过钱,坐在左奕身边看着面前的地毯哑着嗓子说:“对不起,我之前跟你说的都是假的。”
左奕歪着头看着张然,清冷脸上的那层疏离早就不见了,他立在一边看着张然说:“知道,我一看他们这样就知道了。”
张然试着向左奕扯了一下嘴角,但没成功,靠着左奕跟他说了从小和长大过程中的很多事,也说了当时高中没有学费上学的惆怅,最后无法卖掉了父母最后留下来的房子,大学时没有学费,申请的贷款,和当时天天打工得来的生活费,小时的愁苦、长大后的释然。
张然说的很平静,左奕也听得很平静,没有插话,有的时候人就需要这样的平静,需要平复一下自己的思绪、倾诉一下内心积压的情绪,并不需要别人去插话、劝说,因为过去的事情根本没法子改变不是么。
从张然的话里,左奕倒是更了解了张然,了解了他大学时为什么总是急匆匆的,了解了张然为什么有的时候对什么都有点不甚在乎,了解了张然为什么、为什么讳莫如深。一个家族的传统信念深深的根植在他的内心,并不是他多么圣母、同情心泛滥,而是他重视这世界上唯二的亲戚,如果放弃以后几乎在没有这样的血脉相连的亲人,在茫茫人海你可以和任何人成为朋友,但亲人却不一定能在拥有,张然过于重视亲情,怕的就是这个。
但亲戚的步步紧逼将张然推向了恼怒的边缘,他不是没有脾气、不是任人宰割,他只是不想去计较,既然他最重视的亲人这个样子,那么还有什么好说的。看来他所思所想在亲人面前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大大的笑话,张然无力再背负亲情这个道德和血脉赋予的联系。
张然说完抱住头沉默着,左奕知道像张然这样的人是不会哭的,都说铁血柔情,确实如此,但是看着这样的几乎撕开全部自己、扒光内心的张然,左奕很心疼,同时他也很高兴,因为这代表张热已经十分信任他,对他没有隐瞒,左奕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了张然,虽然此时他很想跟张然多一些肢体接触,但时机明显不对,他克制着自己,仅仅是拍了拍张然的后背。
张然抬起头努力笑了一下,回抱了一下左奕说,“谢谢,谢谢你左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