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京一夜未归,第二天一早才回到酒店房间。曲静深把整理好的名片拿给他看:“苏哥,昨天收了不少。”
苏京却问他:“昨晚卫小武跟你说了什么?”
曲静深笑笑:“没啥,就是闲扯了几句。”
苏京叹气:“这小孩从小是孤儿,说话没个轻重大小。前两年他得罪了道上的人,我帮了他一回,就这样缠上我了。”
曲静深说:“感觉得出来,他并不坏。苏哥,要不你考虑考虑?”
苏京居高临下地看他:“怎么?就只有小混混肯跟我?”
曲静深赶忙摇头:“没…我没这个意思,我就觉得这年头遇上个真心的,不容易。没准,试试就可以了呢?”
苏京说:“那你跟我试,我也是真心。”
曲静深有点慌:“苏哥…我一直很佩服您的,真的,你要不嫌我,我就一直当你是哥。”
苏京揉揉他的头发:“刚才跟你开玩笑呢,走,今天再见几个老狐狸。”
曲静深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出门,苏京问他:“要是景泽听见我刚才的话,得劈了我吧?”
曲静深傻笑,不回话。心说他那脾气,不是劈了你,是劈死你。
今天倒是去了几家五金连锁店,曲静深直咂舌,里面装修的比他们店里好了不知多少倍,东西也特别全。苏京看他目瞪口呆的样,便问:“有动力了吧?”
曲静深点头:“嗯,感觉太不一样了。觉得能开家这种店,一定十分了不起。”
苏京还带他去了几个工地,曲静深心想,他认识的人真多。苏京看着曲静深鼓捣那一小沓名片,笑了:“希望会有收获,哥看你挺顺眼,要不也不带你见这么多人。”
说不感动是假的,或许苏京从他身上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或许苏京还是对他有那种想法。但是这些事,他都会永远放在心里感激的。至少以后有机会帮他,便尽力去帮就是。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有些感动会记一辈子。有句话叫“相识于微时”,也许真的能走一辈子,当一辈子的朋友呢?曲静深一直这样思考事情。他心里对生活的定义是平淡的,也知道岁月会逐渐过去,唯一算得上永久的便是爱人,还有陪在自己身边看一路风景的朋友。
从这个城市返回去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苏京的侧脸在霓虹灯的照映下显得格外孤单。苏京跟曲静深扯着闲话:“我从农村出来的时候比你还小呢,一晃神,这么多年过来了。”
曲静深说:“苏哥,你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吗?”
苏京想了一会,说:“有,不过因为一些事闹翻,后来也就不联系了。”
应该也是有故事的,曲静深想。二十多岁的时候,总想让世界接纳自己的想法。不怕众叛亲离,只是想拼了命表达,总觉得一切都来得及。像景泽那样,甚至是像自己这样。
苏京说:“有些事你不懂,只有经历过才会知道。”
曲静深问:“那你会跟卫小武在一块过日子吗?也许真的可以呢。”
苏京扭头看了他一眼,“也许真的可以呢。”但谁又说得定?
渐入深夜,气温凉下来。曲静深打开车窗,浓烈的青草气便扑面而来。路两旁黑的深不见底,偶尔会经过一个加油站,暖融融的一盏小灯,便让人心里觉得格外温暖。
苏京说:“以前想像过很多回,要带跟自己过一辈子的人这样走走。”
这话却让曲静深心里五味陈杂,他只能假装看车窗外面的黑夜,假装风太大,没听清楚。他能理解苏京,他们有部分很相似,曾经都没有家。只是他比较幸运,遇着了景泽。
他心里的夜色是浓的洇染不开的,就算路过一座桥,桥下有湍急流水。就算夜里起了大风,将草木吹的东倒西歪,可也吹不动夜。
苏京把车窗全都打开,车里灌满了风。曲静深也想过过于沉重的问题,比如将来有一天会各奔东西,比如到老了得病瘫痪,再比如谁也想不到的意外变故。每每想起这些,便觉得一辈子实在太短。但却在一句又一句的情话里,把光阴拉扯的细长,就像淙淙不断的流水,流过朝露熹微,流过华灯初上,流过万家灯火,流过长长长夜。最后回归到最朴素的生活,睡的浅的夜里,能听到他翻了个身,能听到他打着细碎的小呼噜。
曲静深把这些说给苏京听,苏京说:“我也想跟那小王八蛋试试,我觉得自己福气有限,这辈子肯定再也遇不到你这样的。”
曲静深说:“我不好,都说相似的人才会走到一块儿,你看景泽多糟糕。”
苏京说:“我觉得还行。”
等回到自己熟识的城市,路上已没有行人,万家灯火早已灭去。苏京把曲静深送到住处,然后朝他挥手再见。曲静深一点不觉得困,苏京开车走后,他便抬头看自家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