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麟走后他总是不由主自地在脑中复盘——“如果我这个时候细心一点,人是不是就不会走”或者“如果我这种时候强硬些,是不是就能把人留下来”之类。
没日没夜。
时常就算睡了,梦中断断续续地滚动播放着曾经的画面。
其中被反思得最多的,除了他自己之外,就是他的母亲——母亲的性格,他与母亲的关系,母亲对于他的这段婚姻的过分影响。
为此阅读了许多相关的书籍,也找了心理咨询。
渐渐开始能从比较客观的角度上看待母亲——
他的母亲姓明,论出身也是大家闺秀。
然而既是女性又是omega,照惯例不过是家族利益交换中的棋子。
这样的母亲,驯从自己的命运,以家族的名义成为了父亲的法定配偶。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能够享受温情的家庭模式——不要说“爱”和“关怀”了,被一纸婚书捆绑在一起的两人甚至都说不上是“熟悉”,哪怕只是一句话,都需要写在信纸上,交由贴身仆人们传递。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母亲,几乎是像所有心态不健康的独身母亲那样,把焦虑、爱、控制欲、对幸福的渴求和许多其他隐秘的不可言说的需要,一股脑地全部投射到儿子身上。
在绝望中,她想缠住最后一根可以攀援的树枝的藤蔓那样,本能地成为了天生的强大控制家。
厉骞时常无法分辨哪些是爱,哪些是控制。
哪些是真正的善意,哪些是伪装的恶意。
也或者,连母亲自己都无法分辨——她在阴影里独自行走了太久,为了不使自己显得太过难堪,对外保持端庄欣悦的姿态,只能进行自我洗脑,不断地暗示自己,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omega就应该这样生活,人人是如此,自己其实过得还不错……
以至于,把“压迫”内化成了“自己的选择”,混淆了快乐和痛苦。
厉骞很长时间未曾注意到这一点。
出于孩子对于母亲本能的尊重、关怀和爱,他那时尽管时常感到迷惘和无法呼吸,但并没有想过要彻底地挣脱束缚。
总是很轻易地对母亲许诺。
满足母亲永无止境的要求。
即便结婚之后,也时常在小事上下意识地向母亲妥协。
更经常向母亲请教“关于omega的事”——omega们通常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怎么样才能取悦自己的omega……他是alpha,第一次拥有自己的omega,二十郎当岁,对这样的话题还很害羞,并不知道还能向谁去请教。
而母亲,几乎总是把他导向错误的方向。
——现在他已经不想去追究,其中有多少是故意,又有多少是因为母亲自己并没有被人妥善的爱过,并不知道作为omega,什么才是真正的安全感,真正的欣悦与满足。
无论原因是什么,都最终让他失去了苏麟。
失去爱人令人痛彻心扉。
也令人擦亮双眼。
厉骞渐渐想得明白,便往往悔不当初——然而他就算愤懑,却依旧很难和母亲争吵。
只能远远把母亲隔离在生活圈之外。
他的母亲是一个悲剧。
是值得同情的。
但这个悲剧并不是他造成的,他不应该用自己的人生为这出悲剧买单。
苏麟更不应该因为成为他的配偶,而被卷进悲剧的循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