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骞没有说话,只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
苏麟朝他笑了一下,又定了定神,才接着往下说:“我是逃出来的。在逃出来之前,我很可能,和您一样,曾经是……生活在富裕的上流社会的。”他掀起长长的睫毛,不安地看了厉骞一眼,又立刻转开眼去,“您知道,我是被标记的omega,但并不是所有的alpha,都像您这样温柔体贴……总之……我以前的alpha,大概是一个……是一个冷漠的魔鬼……让我不得不逃离的……的噩梦。我离贵族的世界越近,就离魔鬼越近,离往日的噩梦越近。”
厉骞一时连呼吸都忘了。
只觉得像是落入了极寒之地的千年冰窟,连骨髓深处都感到令人刺痛的寒冷。
想要苦笑却连唇角都勾不起来。
我算什么温柔体贴的厉骞?
我是魔鬼。
让你噩梦,逼你逃离,冷漠的魔鬼……
第六章
那之后有整整十天,厉骞都没有去见苏麟。
一方面,他实在心疼的很。
虽然大抵是看到他面色不太好,苏麟很快向他解释:“这是日记上的用词啦!我的日记,大概是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时候写的,措辞偏激的很,逻辑也颠三倒四——不用太当真。只是我现在自由惯了,才不愿意回到上流世界的束缚里。”
但厉骞没有办法不当真。
因为他比苏麟更清楚,那些指控并不是空穴来风,桩桩件件都有理有据——他的婚姻恰巧与他的事业上升期相重合,许多时候,在进退两难中,他都作出了更加“alpha”,更加“理性”,更加“有利”的选择。
在失去苏麟之前,他从没有认真想过,苏麟骤然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会不会不适应?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感到孤独?会不会在某些时刻惶惶然不知所措?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会成为一个问题。
这是omega们长久以来的生活模式。
无数的omega都遵循着这样的模式步入婚姻、生下子嗣、衰老而后死亡。
他的omega应该也会是这样。
然而他的omega用最激烈的方式告诉他:并不是这样。
一次最激烈的行动。
和一句最激烈的语言。
在漫长而苦涩的独居生活中,厉骞无数次反省自己在家庭生活中的怠惰和疏忽——然而现在看来,他的反省还远远不够。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苏麟独自面对和承受的,比他所想象的要晦暗得多,也沉重得多……
他思及此,就好像被人扼住了喉管似得,难过得几乎无法呼吸。
以至于,没有办法直面苏麟那张因为失去记忆,而格外天真快乐的脸。
另一方面,他其实暗自也……有点委屈。
平心而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算是一个靠得住的alpha。
为人正派,工作努力,富于同情心和责任心。
哪怕是他在议院里的政敌,也不能不承认他是一个“真正的贵族”。
他没能妥善处理感情和家庭的问题,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这样做,而是因为他在这方面几乎完全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做。
可即便这样,他也努力在自己认知的范围内尽可能的做好——他们居住的这一栋小楼是专门为了苏麟而建造的,格局和装饰都完全是苏麟的品味。他们吃的饭菜、穿的服装、使用的家仆……都全凭苏麟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