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金枷 马鹿君 2043 字 8个月前

三年来,他没有办法回到曾经一起居住的卧室。

一旦听到雨声,就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温凉的触感,走神的时候总忍不住去摸,像是再向后探一探,就能拉住那只柔软绵白的小手……

当然现在那只手已经既不柔软,也不绵白了。

它的手背上浮起淡淡的青筋,指节包裹着薄茧,正该属于一个惯常辛勤的劳动者——这样的劳动者和贵族们不同,从来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情感,生气的时候就要吐着口水大声唾骂,高兴的时候就要捶着桌子哈哈大笑,说起那段让厉骞刻骨铭心的曾经时举重若轻,带着调笑的口吻,大大咧咧地坐在灶台上踢动着细白的小腿,满不在乎的模样,仿佛提起的,不过是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另外一个人身上发生的无足轻重的琐事:

“你能想象吗?台风大雨天!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一个人跑出来!什么东西都没带,就带了一个日记本!我那时候脑子有坑吗?我看是上天都看不下去,派了一辆车来教育我——‘咚’!我就被撞飞了!这也是后来别人和我说的,我没记住……哎,这么刺激的事,没记住真是太可惜了。都以为我死了呢,但是无人认领,停尸房是要收钱的,结果就把随便一丢,还好还好,”他夸张地拍着胸口,“如果被放进停尸房里冰起来说不定就死透透了。不过居然活下来了,真是命大——而且只留着这样一小条疤。”

他说着,撩起额前的碎发,把疤痕展示给厉骞看。

被头发遮住的地方,果然有一道又细又长的红痕。

因为没有被妥善缝合,歪歪扭扭的,像一条丑陋的虫子。

苏麟是很奇妙的非瘢痕体质。

厉骞知道。

看似瘦弱的身体总是充满活力。

小的伤痕很快就会消除。

就连分娩都奇迹般地几乎没怎么在这个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这样的伤痕……当时究竟有多可怕,厉骞稍一想想,心口就痛得难以呼吸——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唐突地伸手把苏麟搂进怀里,只顺着苏麟的话问:“那之后呢?”

“之后?之后还能怎样啊?当然是白手起家从头开始啊——那真是彻彻底底的白手起家,”苏麟抚掌大笑,“我可连穿的衣服都被人扒带掉,日记本四边包的金角也被抠走,醒来的时候就剩下一条破裤子,如果不是因为身上这个标记太吓人,恐怕就被人捡走生孩子去啦!——这条街上这么多人,各个穷得叮当响,可论赤贫的程度,嘿,还真没人敢和小爷较真呢!”

“你还笑得出来啊?”厉骞听的脑仁都疼。

“嗯?为什么不?”苏麟挑眉,“你看上天这样打击我,我却依旧活蹦乱跳,我就算不说赢,也最少是个和上天打个平手吧?”他洋洋自得,抬起瘦得尖尖的小下巴,“与天战平,怎么样,是不是值得笑一下?”

厉骞无言以对。

片刻,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第五章

苏麟说得轻松。

但厉骞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容易。

他俩的重逢——或者从苏麟的角度该叫做“结识”——不就因为苏麟被人围住欺负吗?

在底层求生,除了无所不在的贫穷是问题,性别、体格、能力、外貌……所有的一切都能成为问题。

尽管苏麟身上带着标记,其他beta和alpha无法在性的意义上伤害他。但到底稀有的人群,天生的身体条件与一般男性不同,更加瘦弱也更加柔软,无论如何磨砺也还是白皙纤美,很容易成为恶意人群的狙击对象……

像那天那样的事,即便称不上多,也一定不能说少。

苏麟对这些事,从来闭口不提。

有几次厉骞看到他衣服的破洞里漏出青痕,看上去分明是和人殴斗时留下的,问他,他却说只是工地上搬运时的擦伤,再问,苏麟就开始毫无技巧地扯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他越是这样,厉骞越是担心。

随着对苏麟生活的熟悉,这种担心愈演愈烈——坐在上议院华贵的穹顶下开议会,便发愁苏麟在室外工作,不知要受怎样的风吹雨淋;仆人把饭端上来,一举起刀叉,就想起苏麟很可能还没赚到今天的面包;走到更衣间里换衣服,看到整整齐齐陈列的一排排的衬衫、礼服、西裤……苏麟身上那洗得发白几乎不能蔽体的破布就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