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淼第一次想赞同周志勤对他老婆的评价──没文化最可怕。

书房坐北朝南，装饰得没有外面那麽夸张，但是仍旧让黎淼觉得自己穿越了。他琢磨著那天要拍谍战片，可以推荐剧组到周志勤家里来取景。

周志勤很有老板范儿的坐进藤椅里，把茶杯放在了梨花木桌上。

黎淼摸著那值钱的梨花木，赞叹道：“这能卖不少钱吧？”

“怎麽？准备来我家帮我翻新一下？”

黎淼感觉自己被讽刺了，於是拉了个马脸给周志勤看。

说笑的话到此为止，周志勤今天本来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黎淼说，如果不是冒出周鹏飞那个臭小子，他早就把黎淼带回来了。

自从前年电力被归入发改委管之後，其实国网公司的内部结构在缓慢的改变著，这一点周志勤已经发现了。整个系统不仅仅东西南北差异在缩小，国网公司也渐渐收起权力，削尖下面省公司的三产业份额。看样子是准备要从上源头上来从来分这个蛋糕。周志勤眼看著这些变化，心里也很担心。目前三产业是他的经济支柱，主业挣钱风险又大，分羹的又太多，牵扯的利益关系很广。

周志勤目前最大的竞争对手杨书记想党政一把手一肩挑，其实这种情况并不多，而且时间也不会持续很长，所以周志勤并不觉得杨书记的威胁有多大。他知道局里还有个隐藏得很深的对手，同样是副局长，只是排位在最後面的汤健。汤健的哥哥是HN省的省委副书记，家里还有个大舅子是AH煤炭厅的厅长，有这样的背景，对於周志勤来说其实是个很大的威胁。只是汤健这个人平时就不喜欢应酬，局里的人对他的评价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且也不管什麽事儿，更加没有存在感。这人比周志勤还要小一岁，是目前局里最年轻的副局长。

周志勤这次最怕得就是自己给他人做嫁衣，最後上来的是这个“不叫”的汤健。

黎淼对局里七八个副局长的背景虽然也有所了解，但肯定不及周志勤的细致，所以周志勤提起要他去查一查汤健管的几个部门有没有小金库的时候黎淼还有点诧异。

他笑著没当回事的说：“能有小金库的部门都有，这个还用查吗？连安监部这种清水衙门都有自己的小金库呢。”

“你也去查一下吧，要是能有点证据就好了。”

周志勤的说法很温和，不过黎淼还是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也就是在王总走之前先给汤局长添添堵，让他自顾不暇一阵。

黎淼心里一直有个疑惑，他想了想还是没敢问周志勤──你到底是要去湖北还是留在局里。

周志勤也不想和黎淼深谈关於汤健的事情，这种敏感的事情要说他对黎淼一点戒心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而且现在黎淼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跟杨书记也走得挺近的，他心里有数。

拉开抽屉周志勤又拿出几本厚厚的账本，递给黎淼。

“现在上头对三产业看得很紧，以後可能会砍掉所有的小水电，你帮我看看这几个账，如果可以的话，给做到CC公司里面去。把税过了。”

黎淼对报税这块倒是觉得难度不大，但是要把这麽大一笔账做平，却觉得有点棘手。

他自己的灰色收入也不仅仅是受贿，很多都是账目上做的小手脚，局里每年那麽多的成本消耗，扫扫面包削也有几千万，他自然要伸手去动一点点的。现在周志勤又给自己塞这麽大个窟窿来，他真是有点慌了。虽然说不是现金流动，只是账目，可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但为了重新取得周志勤的信任，黎淼还是拍著胸口说：“嗯，这些交给我吧，我会尽快弄好的，周局。”

周志勤看著黎淼，表情很严肃：“这些要小心做。不要留下任何把柄，我只信得过你，小黎。”

虽然知道什麽“我只信得过你”之类的话就像谈恋爱的时候男女之间总会说的一句“我要跟你一辈子在一起”一样，是一句等於放屁的话。但是黎淼还是被这句话勾得有点心潮澎湃。他看著手里的账本，又想到周志勤说的那些话，他觉得周志勤还是没有把他排挤在那个“自己人”的圈子之外。这些事情还是交给他做了，即使有很大的风险，弄不好自己下辈子就要定点吃盒饭了。当然，黎淼想法很天真──我吃盒饭，你也跑不掉。

“有这几个公司的章吗，局长？”

“哦，我忘记了。还有支票簿你也拿去吧。”

“法人是……”

“我老婆。”

黎淼微微一皱眉头，很快又笑了，没让周志勤看出他那点儿小心思。他只是有点意外，本来以为周志勤的夫妻关系会像是他形容的那样糟糕，可这样看来也不全然是。周志勤最信得过的还是跟他真正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那天知道黎淼离开周志勤家，他都没有再对黎淼表现出任何同事或者说朋友以上的亲密。

即使两个人在书房里，他老婆在楼上，周志勤也没趁机吃个豆腐。

黎淼很疑惑，但是这种感觉却让他轻松一点了。他希望周志勤重视自己，但不是因为想跟自己滚床单，而是需要自己。

看著黎淼的车开出别墅区的私家路，周志勤把喝干的茶杯又放在嘴边，喝了一口发现没有了才放下。

他是个自制力很强的男人，即使心里对黎淼的感情不可抑制的，但他已经觉得不和黎淼走那条独木桥，所以克制自己的行为和举止，他是做得到的。但是这种痛苦又不是不言而喻的，想到自己的儿子。周志勤觉得这样的痛苦如果儿子也要再走过一遍，真是自己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