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形容男人的词语里头,有许多让人见了就觉得怦然心动,铁汉柔情便是其中的一个,那几乎集齐了男人应有的两大优点。他却有些难为情起来,看了看自己被绳子勒红的手掌说:“这秋千真有意思。”
他说罢就假装看自己手掌上的红痕,还习惯性地舔了舔唇角,仿佛他的嘴唇很干。他姑父却笑了出来,问:“你很怕我么?”
“嗯?”
高静阳愣了一下,却见他姑父脸上没有了原来的笑容,神色变得很认真,说:“军队里头那些新来的士兵也没有你怕我,你都没有看过我的眼睛,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虽然他们见的次数很少,可毕竟也算是至亲,至亲之间,怎么还能有“怕”这个字隔着,高静阳死不承认,何况他并不觉得那是因为怕,那只是普通老百姓对待军人都有的敬畏感,于是他摇摇头,说:“没有呀。”
这种事他不承认,想必他姑父也没有办法。他自作聪明地开始转移话题,眯着眼去看自己摸着的秋千绳说:“这是什么做的,怎么那么结实,都压不断……”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高静阳后悔死了跟着他姑父出来,两个人又不熟悉,这样的尴尬他应该早就能预料到。他又窘迫起来了,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又低下去了,说:“多别扭啊,我看你干什么?”
“男孩子扭捏什么,说话不敢看人,不是好习惯,要是遇到了较真的人,会觉得你不尊重他。”
在高静阳的心里头,他姑父就是一个很较真的人,他急忙抬起头来,说:“我没有不尊重你……我这是习惯,我跟熟人不这样的,我……”话越说他越觉得离谱,窘迫的一张脸就红了,他姑父却突然走了过来,在他的面前蹲下,他吓得扭过头来一看,却正对上了他姑父的眼睛。
因为他们的旁边就是一个大大的路灯,他看的很清楚。男人的眼睛不大,可是很好看,分不清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再加上那样的鼻梁和嘴唇,让他的相貌充满了硬朗冷峻的味道。可是如今这样的脸庞,却多了一丝戏谑在里头,因为和男人平时的形象大相径庭,看着更让人觉得温暖紧张。他秉着呼吸,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黑漆漆的眼珠子不知所措的抖动,脑子里也空了下来,从来没有这样的成年人跟他开过玩笑,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男人突然笑了出来,热气喷到他的鼻息里,窘的他不敢喘气,他姑父忽然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头,笑着说:“真有趣。”
高静阳却倏地从秋千绳上站了起来,脸色憋的通红,他动作太突然,把他姑父都吓了一跳。他站起来的时候也发觉自己的动作太突然了,激动的手心都冒出了汗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都十六了,不准……别……别刮我的鼻子……”
他姑父居然又笑了出来,笑容内敛,可是很有味道,说:“吓了我一跳。”
高静阳自己也笑了出来,可是是难堪的,拘谨的,有些不好意思。他又自作聪明地为自己解围,指了指后头的一大块空地说:“我……我去跑一圈。”
他姑父好像伸手拉了他一下,有要阻止他的意思,可是他跑的快,头也没回。那块空地很大,他就绕着外头的那条方方正正地小路跑,夜色和煦而温柔,他隔着草丛远远地看,却看见他姑父又在长椅上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在那里幽幽地看着他。他只好装作没有看见,低着头只顾着看自己脚下的路。跑了一会儿他就觉得累了,肚子好像有些岔气,细细地疼,他记得他小的时候看过一个儿童电视剧,那里头的主角梅梅,就是因为吃饱了饭蹦了几下,结果蹦出了阑尾炎还是什么的,最后还住了医院,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害怕了,偷偷地放低了速度,可是刚才是他自己自告奋勇要跑步的,这才跑了一圈就停下来也觉得难堪,于是他便咬牙坚持着。他跑的那样慢,像一个老头子在那里磨叽,跑到他姑父身边的时候,他姑父站了起来说:“别跑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高静阳一听立即就停下来了,掐着腰站在那里喘了一会儿,嘴上逞强地说:“我……我还能再跑好几圈呢。”
“看出来了。”他姑父笑着摆了摆手,说:“回去吧。”
高静阳看出了他姑父不相信的神色,脸色红红的,说:“我真能接着跑!”
他姑父就笑了出来,不再管他,自顾自地往前头走。高静阳涨的脸色通红,鼻子酸酸的,扭头就又绕着那块空地跑了起来。刚跑了两步,就听见后头有人追上来了,他姑父拉住他的胳膊,笑着说:“别跑了,别跑了。”
“那你都不相信我?!”高静阳万分懊恼委屈,甩开他姑父的手继续往前跑,谁知道他姑父突然抽了口凉气,说:“嘶,我的胳膊……”
他立即停下脚步扭回头来,眼前忽然一个胳膊捞了过去,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姑父就已经将他单手扛了起来,直接扛在了肩上,高静阳登时就吓傻了,迟钝了半天,他姑父都扛着他走了好几步了,他才“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刚要挣扎,就听他姑父警告说:“别乱动啊,我右胳膊可是受着伤的。”
高静阳的头往下垂着,血液涌上了脑门,让他有一些轻微的眩晕。他抓住他姑父的衣裳,说:“那……那你放我下来。”
他从没遇到过男人力气这么大的,扛着他,像是扛着一袋子棉花,步子稳健,气息均匀,说话的时候也听不见一丝紊乱:“就是要这样把你扛回去,没见过你这样不听话的,孩子气。”
高静阳索性死了心,老老实实地揪着他姑父的衣裳,说:“你这是以大欺小,以强凌弱,不公平。”
男人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往他腰上抓了一把,抓地他腰背倏地挺了一下,低低地叫了一声。
“你个头也不低,怎么那么轻,腰上都是骨头。”
高静阳板着一张脸,恨恨地说:“那我将来吃成个大胖子,你还扛得动么,压死你!”
“原来你也会发脾气……”男人说着,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就把他放了下来。高静阳扯了扯自己卷上去的短袖,脸上明显有些不高兴,几次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一声不吭地跑进院里头去了。他跑的快,院里头又没开灯,一个趔趄给绊倒在院子里头了,那张矮板凳被他撞出去老远,疼的他当时眼泪就飚出来了,他姑父打开灯,慌张跑了过来,蹲下问:“伤着哪儿了?”
话虽然是关心的话,语气里头却有一股掩饰不住地笑意。高静阳一把推开了他,自己爬起来跑进屋子里头去了,他觉得委屈,懊恼,更觉得丢人丢到了家。高明红正坐在客厅里头看电视,看见他没头没脑地跑进来,刚要笑着问他几句,就见他一溜烟地跑到楼上去了。她纳闷地站了起来,高镇宽就推门进来了,她回头问:“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了这是?”
高镇宽嘴角掩饰不住地笑意,说:“小孩子,在外头摔了一跤,估计自己不好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