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别想太多,我妈有什么事瞒过咱俩。疫情现在已经快得到控制了,没事。”我撑着身子站起来。
“真的么?”我爸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期待。他和我妈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比我更了解我妈,怎么会察觉不到我妈的异样。但是人在危机的时候总会去他人那里寻求安慰,似乎只要是别人哪里得到的信息,就可以相信。
“真的,我给你保证。你让别我瞎操心,自己不还是乱想么。这些天都没好好吃饭吧。我看看冰箱里还有啥。”说完我转过身向厨房走去,低下头看了看手心,已经被指甲戳破了,我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竟然完全没有察觉。我从来不觉得我有多坚强,我也会哭,也会害怕想要逃避。但是现在我不可以,我要帮我爸撑好这个家。
家里已经好几天没人收拾了,乱作一团。我爸在他的卧室还专门摆了一个佛像,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他是党员,总是自诩自己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现在却虔诚着上香。我知道他是害怕,怕我妈会有事。其实我也怕,怕的要死,我后背全是冷汗,一想到我妈就会憷的厉害。
我爸一定是很多天没有正经吃饭了,明明是普通的炒饭,他却比平时多吃了一倍的量。看到我爸这个样子,我的心就像刀扎一样疼。吃着吃着,他忽然放下筷子,喃喃自语的说道。“不知道小梅吃得好不好。”
“爸,你吃完了,碗放这就行,等会我刷。我回屋看会书。”我想我是真的撑不住了。我努力让自己做到平静如常,走回自己的房间。刚刚关上门,眼泪就无法控制的流出。我把门紧紧的插上。跪在行军床前,用枕头蒙住脸颊,大滴大滴的眼泪渗到荞麦枕头里。我不敢使劲喘气,怕会被他发现。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只要可以让我们一家人渡过难关,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在所不惜。
可是精神力量起不到什么作用,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和奇迹,但是从来没有发生在我身上。小区里的又出现了四个病例,有三个是在我们楼。其中一户还是我们家楼下。整个单元楼都人心惶惶。因为小区被封锁,物资只能从外面送进来,一个单元一个单元的发。我爸把我锁在家里,他没收了我的钥匙。担心我被感染,每次领东西都是他去。而这个时候我就趴在厨房的窗户上,看着带着口罩的他和一群人在一起排队领取生活用品。我爸很胖,现在是四月,他站一会就会出一身汗。我看到他不停的抬手在额头上擦,这么暖和的天气,还要带着那么厚的口罩排队。
家里的电话铃忽然响了,我立刻跑了过去,不小心磕在放鞋的橱子上。膝盖下面直接麻了,疼的厉害,腿一软跪在地下。电话铃还在响,是不是我妈来电话了。我手脚并用向电话爬过去,整个人激动的直哆嗦。越着急越用不上力气。
我妈怎么样了,是不是严重了,我终于爬到电话旁边,一把把话筒捞过来,贴在耳朵上,刚刚说了句喂,眼泪就掉下来了。
“叶深。”是李渭然。他的语气很冲,但是在喊完我名字的之后忽然就软了下来。“你怎么了,你哭了?”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是我妈,有的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想我妈,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又怕的不得了,怕会得到不好的消息。不是我妈的电话,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但是也安慰了不少。
“阿深?!你怎么了,说话啊。”李渭然的声音越来越急。
“没事。”我在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在胸口用力捶了两下让自己冷静下来。“刚才磕了一下。”
“你回家了。”李渭然半问半答的说了一句,他打了我家的电话,我接了,一定是回家了。
“嗯。你在英国呢。”我发现我问的也特别傻。他当然在那里。李渭然什么也不说就跑去英国,我是很生气,不过后来冷静下来想想,我们已经分手了,他的一切都不再和我有瓜葛,我没理由也没资格记恨他。我们的关系,不过是同学罢了,也许连要好都算不上。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死活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管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电话那头也是一阵沉默。
“你…”李渭然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忽然传来开锁的声音。
“我爸回来了,挂了!”我冲着电话喊了一句,立刻挂断。
第32章 …
我匆匆忙忙跑去开门,我爸拎着一兜子的东西,他的口罩拉下一半。鼻尖已经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东西给我吧。”我把东西接过来,还挺沉的。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分的特别多。那个白色塑料袋里是吃的,我也没和人招呼你回来了,就给分了2份。准备的还挺周道。”我爸指了指茶几,示意我先把吃的放上去。李渭然在电话里说过已经和他爸打过招呼了,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我和我爸都好好的,这些可有可无,我唯一的愿望是能让我妈接受最好的医疗待遇。不知道我妈那里怎么样了,我们家算不上富裕,但是也是小康之家了,父母的工作也很体面。我多少还是有点骄傲的,对于有钱有权的世家子弟也是不屑一顾。但是现在,那些所谓的清高的节操忽然荡然无存,我想要给李渭然打电话,去求他帮我。
“今天给的饭还挺好的。”我爸把写着我们家门牌号的盒饭从袋子里拿出来。“琛儿,你快吃吧。我再给你妈那去个电话。”我妈的手机已经无法接通了,这几天我爸一直给M院打电话确认我妈的状况。今天已经打了一上午了,都是占线。
“爸,你歇着吧。我打。别急,我妈肯定没事,要是有事那边一定来电话了。No news is good news.”我用蹩脚的英文发音回应他,把筷子往他手里送了送。想要把气氛弄的轻松一点,但是无论怎样我们都无法放松。
紧张和压力过大会导致胃病,这也是为什么在压力大的行业慢性胃炎特别普遍的原因。我想我的意志力还是不够强大,没有办法调节好自己身体。当我去放在我妈卧室的床头柜的药箱里找布洛芬片的时候,发现一整瓶都空了。我记得大上个月的时候还有大半瓶呢。这样也好,既然决定要像个男人一样支撑起这个家,我大概也就不需要止疼药这种软弱的东西了。
晚上的时候,又有电话来了。我从房间里冲出来,刚想要接,电话已经被我爸拿了起来。我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第一反应这电话是李渭然打过来的。我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如果求他来帮我们家度过难关。
不知道他会和我爸说什么,隐约还有些担心。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为什么我还是会觉得心虚。还是在我心底,根本就不承认分手。我忘不了他,尤其在这种时候,我总会想到靠在他怀里的那种安逸的感觉。
我爸拿起电话应了几声,始终没有叫我过来。他的表情忽然生动起来,似乎是那么一瞬间,我看到他的毫无生机的眼睛忽然出现了神采。他连连应声,一着急天津口音都带出来了,我爸是在天津长大的,但是在北京呆了这么多年,北京话讲的很利索,天津话都忘得差不多了。大概只有在着急的时候才会不自觉的说出来。
“怎么了,是妈么?”我摇了摇我爸的手臂,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可是我爸还没有反应过来,电话的听筒还在他手里握着。
“啊。”被我晃了一下,我爸反应过来。“院里给你妈转到特护病房了。用最好的药。她现在情况稳定点了。”
“太好了。”我兴奋的喊了一声,跳起来扑在我爸身上。他伸手紧紧搂住我,就像小时候他带我去打篮球,我费了好大劲终于投进篮筐,然后跳到他身上,他就这么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