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绝望的时候总会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听到钟寒的声音的那一刻,我就释然了。我不是想通了大胆面对自己的感情,而是绝望。如果钟寒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也许我还有机会从王天一或者李渭然手里把那个作业本抢回来。我听到他越来越进的脚步声,就像是在宣判我的死刑。
“班长,我们没有欺负同学。”李渭然把作业本的封面展给钟寒看,上面写着他的名字。“这是我的本子。”李渭安叫钟寒班长,语调充满了戏谑,没有一丝尊敬。
“你看这,这不是你么。”王一天把本子翻过来,我的速写被暴露出来。
我低着头,背也跟着驼的厉害。等待着接受审判,我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可能,钟寒看到之后把作业本摔在我脸上,就像李渭然一样。或者把那页纸撕下来,用力揉搓丢到一旁。我是个悲观的人,总是想最坏的那一面,而事实往往没有我想想的那么糟。
“叶琛,这真是你画的?”钟寒仔细打量着他的速写。另我意外的是,他的声音里竟然没有一丝愤怒。
“是。”我应声道,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干,麻的厉害。
“你画的真好!”钟寒拍了下我的肩膀。“这画工比我强多了。我从初中才开始学,现在只能勉强画画静物。想不到你竟然这么厉害。刚才杨雅婷也在画,不过你这一看比她强多了。”钟寒说话有的时候会不经大脑,比如现在。透过他的肩膀,我看到杨雅婷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啊?”我抬起头看着钟寒,他的眼里满是崇拜。这到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有空你可得教教我!”钟寒拦过我的肩膀,在我胸口轻拍了两下。我和他从来没有过这么亲昵的举动。我笑着回应他,尽量不要让人看到我的紧张。
周围的同学也凑过来,大家纷纷夸赞我的画工。我受宠若惊的看着大家满是崇拜的眼睛,一时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原本以为要经历的那么一场浩劫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群慢慢散开,我一个人回到座位上。心里还是忐忑,这次真是侥幸,我不停的为自己的冲动忏悔。耳边忽然传来了李渭然的声音。“你真恶心。”他拖着下巴看着窗外,并没有回头。
所有人都没有看出来我对钟寒有意,独独他看出来了。我妈曾经说过,李渭然才是最了解我的人,当然这是后话了,只是没有想到她真的一语成谶。人真是奇妙的动物,即使在很多年以后,我拿到了博士学位,翻遍了神经学的著作,我还是没有搞明白,为什么看我看的最透的会是这么一个笨蛋。或许,真正的笨蛋从来就是我。
第6章 …
那件事让我因祸得福,钟寒有的时候会拿着画直接来问我。美中不足的是,每次我都要承受李渭然那种异样的眼神。带着嘲讽和戏弄,总之没有一丝正面的情绪。他那句你真恶心,就像是卡带了一样在我脑子里面回放。
我一边给钟寒改画,一边还要让自己的心绪不被李渭然影响。我也是从这时起养成了咬手背的习惯,每次给钟寒改完话,手背上都会出现深浅不一的牙印。李渭然斜着眼睛看着我的手背,将自己的身子仰到后面的桌子上,你真恶心。他还是那句台词。
这孙子!我一直认为自己的脾气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你真恶心这四个字我就会炸毛。这也许是一种神经过敏的反应。不管是谁,只要和我说出这四个字,我就感到自己的反射弧已经不受控制了。
学校每年11月中都会举行足球比赛。我们班也要参加。虽然是理科班男生多,但是要凑11个体力好又会踢球的也不容易。凑到最后只有10个人,钟寒在班里号召了几次,都没有人再愿意参加。
钟寒拿着表格,皱着眉头。他的右手贴着块膏药,这些天都没有来找我讨论画的事情。应该是腱鞘炎犯了。经常重复某种动作,当然是用到手的动作,就容易银发这种疾病。这种病并不少见,大多数练习乐器或者画画的人都会有这个病。我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发作的地方因人而异。钟寒是在虎口的位置,而我则是在小拇指下方手掌两指的地方开始,每次犯病的时候半个手掌都疼的厉害,有的时候连筷子都拿不起来。通常忍几天就,注意休息,吃点消炎药就好了。
临床上需要打针的病例只占到30%。不过钟寒的状况足以让我担心,如果他去打针,就意味着会有好几天我见不到他。失去唯一的心灵慰藉,我的生活会变得很艰难,尤其是还要面对李渭然那孙子的臭脸,和王天一的拳脚,我不知道这俩畜生是什么关系,反正一直狼狈为奸。似乎是有这李渭然撑腰,王天一对我的欺负更加变本加厉,我还是不敢还手,且不说我还手他会打得更狠,他的家底我也是惹不起,比起李渭然他对我的威胁更大,因为他爸是我爸医院的副院长。这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好在这孙子并不知道,不然肯定更加仗势欺人。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对他的厌恶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李渭然。
钟寒似乎是想要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他犹豫到最后不得已的时候都会这样。我熟悉他皱眉的表情,他在焦急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咬笔杆,就好像我喜欢咬手背一样,人总会有一切自己无法控制的小动作,这可以让他取得短暂的安慰。
“我参加。”我拉住钟寒的手臂,凑的这么近,我可以清晰的闻到贴在他虎口上的膏药味道。浓浓的麝香,我爸说膏药麝香用多了不好,但是普通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叶琛?!”钟寒惊讶的看着我,似乎没有想到像我这样的废柴竟然会报名参加。我不想参加,但是我更不想他硬着头皮参加。钟寒是我这种操蛋的生活里唯一的慰藉,我总是希望可以为他做些什么。
“嗯,我参加。不是还差一个人么。”我若无其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喜欢钟寒,所以我总是借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和他有些肢体接触。比如拍肩膀什么的,就想李渭然说的,我果然很恶心。
“你行么。看你瘦的。”钟寒伸手在我肚子上轻轻捣了一拳,我忍不住弯下腰。
“总比你强吧。起码不是伤患啊。”我指了指钟寒贴着膏药的手腕。“腱鞘炎?”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疼,尤其是握笔的时候,我就贴了快膏药。”钟寒转了转手腕,有些苦恼的看着我。
“没事的,应该是腱鞘炎,你多休息,别画画写字什么的,回家吃点消炎药,过两天就好了。”我扬了扬手,“我以前也得过,没多久就好了。回头你换个膏药,这膏药麝香太重了,换个味小点的,这样的效果更好。”
我很少会一次和钟寒说这么多话,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要看起来太奇怪了,有的时候会过分的敏感,这总是带给我极大的不安。
“你也得过。”钟寒忽然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和我差不多大,但是手指比我粗,手掌也更厚实些。他的略高的低温顺着手指传来。“看不出来啊。”钟寒拉着我的手反反复复的打量,这是我一生中和他仅有的两次握手之一。这个举动不算亲昵,对我来说却格外珍贵。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回过头,发现李渭然也在看着这里,他静静的盯着我,眼神里意外的没有嘲讽。很多年以后,当我和钟寒再一次握手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还是这样看着我。是怜悯么?我始终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李渭然不是个聪明人,但是对付我的心眼一直很够用。
“都好了,很久了。”我把手抽出来,别在身后,手上还带着钟寒的温度一直没有褪去。
“我可真的把你的名字写上了。”钟寒最后问了我一次,足球是人体对抗比较强的运动。他似乎是担心我这样的身板,会在足球场上一个不小心被人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