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侧玉兰树在夜光下织出淡紫色的云,宽阔的街道车流不息,华灯初上。
四九城权力中心,达官红贵来去穿梭,眉目形色掩映在楼阁会所之内,香鬓玉盏之间。十几年风云际会,这条街早已不复当年那个人潮涌动横幅交织泼洒着热血与理想主义冲动的见证地,巍巍城墙屹立,城内物是人非。
饭店顶层某私人会所,沈大少与亲近朋友打牌,有他发小邵三爷,还有几个新交往的狐朋狗友。
各人无论生意事务有多忙,每月固定凑一桌牌局,而且来钱的,数目还不小,普通人无法想象。说起这个打牌,其实也并非有多大牌瘾赌瘾,隐蔽在会所里这类牌局,是红贵圈子里一种交际会友的方式,互通内幕,拉拢感情。
邵钧平日在清河公干,难得露一回面,深受沈大少推崇“宠爱”,供在上座。邵钧头发用发胶抓乱竖在脑顶,凤眼眯成两道缝,一副恋爱中人春困未醒心不在焉恹恹欲睡的德性,闷不吭声,时不时摇晃摇晃。
楚珣没来,推脱说忙,在长安街几步之遥的某家饭店跟人谈生意,没空打牌。
沈博文心想,小珣儿你不来最好。您来了,大爷我今晚肯定赢不了钱还输个裤裆底儿掉;你不来,我正好赢他们的。
然而,沈少今晚还是没赢牌,反而输得更多。
座上新来一位姓汤的公子爷,第一回上这张牌桌,真不含糊,把沈博文面前几摞筹码稀里哗啦一扫而光。
沈博文将剩下的筹码往池子里一推,赌气道:“老子全压。”
汤少爷一张白净的脸,略微得意地笑笑,笑得温柔,声音尖细客气,一推手:“那人家也全压,好吧?”
第五张牌翻开,汤少爷的小白脸上绽出美滋滋的笑容:“那我又赢了,不好意思。”
沈博文直不楞地盯着桌上一堆废牌,你二大爷的,你他妈还敢不好意思了……
这年纪轻轻的汤少爷,名叫汤家皓,台北某世家财阀的公子。近几年其家族进入广东、天津设厂,在长安街繁华地段投入巨资,开拓金融地产行业。这年头无论在哪地儿做生意,都讲求圈子、人脉,汤家人也是有意接近攀附京城富豪权贵太子,桌上斗牌,桌下谈事。
汤家皓长得白皙俊秀,眼睛漂亮,一身精致西装,浑身上下荡漾一股浓郁的法国香水味道。
也是因为年轻气盛,自视甚高,刚从国外镀金数年回来,不懂收敛锋芒。汤公子第一回上沈少的牌桌,就一人吃四五家,一路同花顺、“满堂红”,把在场人全都赢了。
说到底,圈子里这种牌局,哪是让你一个猛子扎进来赚别人钱的?你真想赢钱,去澳门,去维加斯。
牌桌就是一处袖珍的名利场,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这间屋。能上这张桌,代表小圈子接纳你这号人物,你得给主人家预留面子啊。你上来就通吃,就是来砸场子的。
沈博文斜眯眼盯着自命不凡臭美兮兮的汤少爷:“呦,梭哈玩儿得还挺利索,今天专门来讹我们几个?”
汤家皓抿嘴笑了笑,睫毛一翻:“不敢,哪有嘛,国外念书的时候经常跟朋友玩这个。”
沈博文哼道:“今儿你大爷运势不佳,我找个人会会你。”
邵钧挑眉看了博文一眼,沈博文没好气地回瞪,你个邵小钧,坐那也不帮衬着哥,眯一双睡眼摇摇晃晃得,你他妈摇晃得就跟一只大号招财猫似的,可你也没帮哥们儿招财啊!
沈博文走到屋角,掏出电话拨给他家幕后司令:“珣儿,老子今天输钱了,你过来帮我打牌,灭丫的。”
电话对面声音淡漠匆忙:“我忙,改天。”
沈博文口气犯横,实为磨叽耍赖:“珣儿你来不来?你不来我今天走不了了,我裤衩儿都输没了!”
那声音冷笑道:“操,裤衩输没了让小钧儿把你扛回去,别烦我。”
“大爷的,你就这么对我!……”
沈博文骂了一句,转眼又央求,“小珣儿,好珣珣,姓汤的那小子不懂规矩,在咱们牌桌上耍老千欺负我,你不管?!”
对面的声音突然清晰:“你说谁?”
沈博文:“汤家皓,盛基的小太子。”
电话里的人温存地笑了,笑得沉静:“……我马上来。”
十五分钟之后,牌局的正主儿像一阵带着春花容色香气的风,飘进大堂。
楚珣一身浅米色长风衣,风衣量身剪裁,裹着蛮腰,双腿修长。这人走路姿态仿佛专门照镜子一步一划练过,无比从容,优雅,周身带起一股悄无声息的温暖的气流;每一步步幅都经过精心计算,一步一尺五寸,不多不少。
他从肩上剥掉风衣,丢给身后服务生,露出藕荷色贴身衬衫。衣服颜色与自身身材肤色以及长安街盛开的万树玉兰融为一体,肩上仿佛天生环绕令人瞩目的淡定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