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尚没来由地慌张起来。“谲——!”他叫得更大声了,简直快要把喉咙给喊破了。
忽然浪花飞溅,一个湿漉漉的身影从皮划艇底下钻了出来,快盖过眼睛的前额发梢滴着水,两个晶亮的眼睛里含着一抹笑意:“先生见不着我,原来是这般着急。”
沈清尚心里头好似一块石头落了地,嘴上却要装作一贯的冷淡:“你既然跟了我,就算是想死也要我点头了你才能死,知道么!公园里遛狗的主人见狗丢了还着急呢。”
平日里目中无人、高贵冷艳的高岭之花沈清尚又回来了,昨天夜里那个眼里含着水汽、心跳不已的人,就如遗落的梦境一般此刻已经荡然无存。谲轻声叹了口气,摇摇头自顾翻上了船。
“饿了吧,”谲把一条鱼活蹦乱跳者的鱼甩到了船底,“喏,今天的早饭。”
沈清尚皱着眉,嫌弃地看着那翻动的白肚皮。
“知道先生平日里锦衣玉食,吃不惯我们这些粗人吃的东西,可这不是环境所迫么,”谲努了努嘴,“再说,你看这鱼,现抓现吃,多新鲜,你就当这是米其林三星的日料刺身了。”
沈清尚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驳。他望着蹲在地上忙活得不亦乐乎的人,刚出水时赤裸着的精健上身,蜜色的饱满肌肉上还沾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在初升的朝阳下尤其好看。
沈清尚看得入神,直到鼻尖闻到一股血腥味。他下意识地抬手抵了一下鼻间。
谲注意到了,他抬头对着沈清尚温柔一笑,轻声说:“就快好了,忍一下。”
很快,谲把鱼肉大餐处理妥当了,就着海水清洗干净,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将鱼肉片成一片一片的——居然还有造型,雕了一朵肉粉色的玫瑰花。
他把鱼肉小心地捧在掌心里,来到沈清尚面前单膝跪下:“人家送花都是这个姿势,可惜现在四面都是水没地方给你摘花去,好在花够特别,先生可否笑纳?”
沈清尚望着他那故作正经的表情,有点想笑,可他还要端着“先生”的架子,于是只好严肃道:“丑了点。”然后捻起“花朵”放在阳光底下仔细打量了一下:“没毒就行。”
谲嘿嘿一笑站起来:“海盐味儿的,保证无毒纯天然。”
漂流
沈清尚握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发呆,他无意识地把瓶子里的水颠来倒去,若有所思。
这是谲事先在救身艇上准备好的,当时大家都在四散奔逃的慌乱中,他居然没忘了从游轮上顺几瓶矿泉水。
“你说,如果水喝完了怎么办?”沈清尚问。
谲笑了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给先生讲个故事?”
沈清尚没反对,谲就枕着臂弯望着已经升到中天的日头,用讲故事的语气娓娓道来;“二战的时候有个中国人,在英国的商船上运送物资。船驶到亚马逊河口附近的时候被德国人发现,送了船上人两颗鱼雷。船上的锅炉爆炸,船也沉了,其他船员都死了,这个人却活了下来。他在海上漂流了两个小时,居然让他遇上一艘别人用过的救生筏,他还用帆布给木筏扎了一个顶棚,可以遮阳防雨,就这样在海上漂啊漂。很快,救生筏里原本的物资耗光了,他开始了缺粮断水的日子。他两眼望着茫茫无边的大海,嗓子眼里越来越干涸,头也晕,眼也花,他知道自己就快要不行了……”
沈清尚听得有些揪心,想起了他们目前所处的境况,不由感同身受起来,赶忙问:“那然后呢?他死了么?”
谲却是不急,依然用那种引人入胜的语气继续着他的故事:“这时候也许是神听到了他的祈祷,一只海鸟落在了他的筏上,他用尽力气抓住了最后的希望,拧断了海鸟的脖子饮血止渴。”
沈清尚听着有些心惊,饶是他也算是刀口浪尖滚过来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可是喝生血这种事他也是没有经历过的。
“后来他想到,既然鲨鱼嗜血,就用那只海鸟的尸体做鱼饵,放到水里吊鲨鱼。他从木筏里拔出长钉,弄弯后做成钩子,套上系木筏的缆绳。一个人在求生的时候所爆发出的能量是难以想象的,饶是鲨鱼力气再大,最终也成了他肚子里的美餐。他就这样靠着吃肉喝血,在海上整整漂流了一百三十三天,终于获救了。”
故事结束了,沈清尚却没有说话,他想象他们今后的日子,难道也要像个野蛮人一样吃肉喝血?
“先生,”谲柔声叫他。
沈清尚从想象里回过神来,疑惑地抬起头:“嗯?”
“如果有那么一天,而我们捉不到鲨鱼,”他抬起胳膊伸到沈清尚面前,“你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沈清尚光是想想那个可能就跳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哈哈哈哈,我跟你开玩笑呢,知道刚才为什么我潜下去没多深就捉着鱼了吗?你看这海水的颜色,依我的判断,咱们离陆地不远了。不过……”他又换上了那副没正经的笑容,“先生刚才那么着急,难道是心疼了?不舍得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