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胡岩都沉默着,听大黑讲他的人生,那滋味就仿佛看到了十年、二十年后的自己。
那天的饯别席上没有酒,可是大伙好像都醉了,眼里闪着光。
羊腿上的肉啃完了,汤嘬没了,大家恨不得互相把旁边人的碗都挨个儿舔一遍,意犹未尽。罗强这时候把一根根小腿骨拎出来,拆那上边儿的关节。
邵钧问:“你干嘛呢?”
罗强说:“没见过吧?”
邵钧眨眼:“什么啊?”
罗强说:“玩儿啊!”
罗强是六十年代尾巴梢儿上那一代人,小胡同里的贫民出身,打从一生下来就没赶上好时候,全国人民最贫穷最饥饿最动荡最疯狂的年代。
罗强从小没吃过啥好的,没穿过啥好的,更没玩儿过好的。小时候捡他大哥的衣服穿,裤子一直是不合身半吊着,袜子是两个大拇趾全破洞的,脸永远都是脏脏的沾染着板车的煤灰,邻居们啥时候看罗家老二,都是孤零零地走在小胡同里,趟石头子儿,翻墙爬树,沉默寡言却身手利索,或者帮他爸爸扛大白菜,拉蜂窝煤。
后来家里有了小三儿,于是小三儿穿邻居给的半新的衣服,玩儿新玩具,罗强还是穿半吊的裤子,破洞的袜子,肩膀上猴儿着他家罗小三儿,在小厨房里做饭,扒拉蜂窝煤……
罗强逗小三儿玩,教给弟弟的头一个把戏,就是抓(chuǎ)拐。那时候胡同里小孩都玩儿的游戏,男孩拍洋画儿,女孩抓拐。但是洋画要花钱买,羊拐不花钱,从罗爸爸上班的饭馆里拿的,啃完的羊后腿把膝关节抠下来,筋头八脑的都咂吧了,洗干净,磨光滑,就做成“拐”。
一个沙包和四个拐是一副玩具,做成这一副至少要两只羊垫底呢。对于罗强,拥有一副羊拐就已经是他那时候能在弟弟跟前炫耀的私家财产。
邵钧又是什么家庭出身,他哪玩儿过这个?
邵钧学着罗强的样儿,拿虎牙啃啊啃,松鼠似的,把羊拐骨啃得干干净净。
啃完了再搓,揉,搓得他满手油花花的,往大腿上一抹,制服裤子上全是羊油……
罗强教给邵钧怎么抓这个拐。手背摊开,两只拐摆在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缝儿上,然后往起一抛,同时把凳子上的另外两只拐翻个面儿,再迅速接住空中掉下来的两个拐。
“这我也会,有啥难的!”邵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