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我很抱歉。"亨利站起身,脚步踉跄地冲出忏悔室。
他一路跑到了大圆柱旁才停住,倚在上头喘气。他开始哽咽,却得压抑自己别哭出声。他讨厌自己如此懦弱。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焚香、灯芯和羊油蜡烛综合起来的味道溢满鼻腔,但还是掩盖不了蔓延在地板上的湿气。忍不住拿它和自家的新建礼拜堂做比较:礼拜堂坐落於城堡要塞与扩建的西翼之间,有挑高的扇形拱顶和狭长的尖顶窗。
此时忏悔室的布帘在他身後发出嗖嗖声,亨利转过头去看神父。只见一名胡子灰白的老人,满脸苦恼的神色,走了出来。他的视线先落在亨利身上,然後望向教堂大门。
亨利觉得奇怪,也顺著神父的目光看了过去。就见门口现出一身影,落日馀晖在他身上照出一轮光圈,看不清五官。亨利立即倒抽一口凉气,身子往後死死抵著大圆柱。
那身影笑了,伸出一只手来。"我亲爱的男爵大人。"
"菲力浦……"亨利喉头顿时一紧。
菲力浦的金发松乱,双颊起了红晕,彷佛才刚跑过步。他的美简直让人看了心旷神怡、遐想连翩。身上的黑色神父长袍加强了他的俊美外表,剪裁得宜的服饰体现了底下的完美曲线。亨利瞬也不瞬地看著,内心同时兴起渴望与恐惧,丝毫无法抵挡菲力浦的魅力。
在他身旁的老神父迎了上去。"教友,请问该如何称呼?我是麦尔坎·罗契,是这家教堂的神父。"
"菲力浦·阿尔卡特。我是男爵大人的告解师以及克斯特比礼拜堂的附属神父。"
"是克斯特比男爵麽?"罗契神父望向亨利,显然是在心中估量他,计算他方才的告解价值多少,复又转身面向菲力普。"阿尔卡特神父,我不该破坏忏悔室的神圣地位,但我必须与你详谈,事关男爵大人的灵魂正濒临危险哪。"
菲力浦微微一笑,举止文雅,从容不迫地朝两人走近。亨利目睹他脸上的笑容陡然改变:当看著罗契神父时,又温暖又亲切;但只要一回望亨利,随即变的冷酷而邪恶。菲力浦与老神父握了握手,轻描淡写地说:"他是不是向你告解,说他对上帝极度不敬,还施了巫术妖法之类的胡话?"
"你认为这些是胡话?"罗契挺起胸膛,目光坚定地看著菲力浦。"对於撒旦的恶行,我们千万不可等閒视之,阿尔卡特神父!"
亨利察觉到菲力浦在老神父的严厉目光下丝毫不退缩。在他印象中,菲力浦从来不畏惧。菲力浦一改原本的讨好笑容,装出虔诚的认真貌。
"请饶恕我,神父。我不是有意轻率以待。请借一步说话,让我跟你解释清楚……"
亨利依旧站在原地。两位神父已经走到一旁的通道上,低声交谈起来。他根本不用去听:在他七个月前跑去向另一位神父告解时就听过同样的话了。菲力浦当时很快就找到他,跟眼下的情形如出一辙。亨利想自己可能永远无法逃离菲力浦那残酷却美丽的存在了。
突然他听见自己名字和瘟疫的字眼,於是转过头去看两人。拱门下的他们弓著身子,靠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样子,活脱脱就像两只冠鸦。两人的黑色长袍与身後墙上的幽暗末日画融合在了一起。
亨利的目光从神父身上移到那幅描写最後审判的末日画。画中奇形怪状的恶魔身陷地狱之火,带著敌意睨视自己,手上的尖锐镰刀同时凿向裸体罪人的苍白肉体。他一边看著画,一边竖耳聆听菲力浦那沈著又有条理的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