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明白时候不早了,便赶紧跳下床,很快地冲了个冷水澡,将体内的激情稍稍压抑住,但还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他穿上牛仔裤,套一件衬衫,就跑下楼梯赶到厨房吃早餐。却失望地发现希尔达并不在那儿,即使她烹调的食物香味依旧弥漫在空气中。
她留了一盘早餐在炉子上。丹尼尔漫不经心地吃著。豆子都黏在了一起,熏猪肉和土司被番茄酱给泡湿了,荷包蛋的边缘也卷曲起来。他把香肠吃了,喝了一杯水之後,便把剩下的统统倒进垃圾桶里。
现在他希望给自己另外做一份土司,或者能找到一碗麦片也好。肚子开始咕噜叫,可是他不想再浪费今早的宝贵时间了。谁让他大白天的还赖在床上边回味昨晚的激情边做春梦呢,活该要等到中午才能饱餐一顿。
可是他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被亚当压在身下的感觉,亚当将他按在羊毛地毯上的情景。他记得壁火很暖和,在两人身上镀上一抹金黄;照得亚当的黑色眸子流光溢彩,显得异常神秘。还有他身上的味道,那带著芳香木头味的古龙水就跟他在信上闻到的一样,只不过从金黄色的发烫肌肤上散发出来的则更令人心荡神移……
突地铅笔尖断了,丹尼尔吓了一跳。他不自觉地下笔过重。从袋子里找出一把小刀,削起铅笔。削完了,收起刀片,把刀子放在长椅上,继续未完的研究工作。
《三个活人和三个死人》原来是法国一个很流行的艺术题材,内容以宣扬道德观的五首诗为基础,首度出现於十三世纪末期的法兰德斯伯国。故事讲述的是,一日,三位国王出门打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不只锦衣华服,身骑骏马,腕栖猛鹰,还有一群猎犬跟随左右,多名护卫随侍在旁,准备大展身手。
不料却在半路上遇见三具尸体从墓穴中复活,他们黑洞洞的眼窝有小虫在钻爬,大量的蛆在腐烂的白灰色肉体上蠕动。似骨的手指大张,三个死人斥责眼前的三个活人行为放纵、不知检点,只贪图生活逸乐。
画上最常见的刻文便是三个死人所说的那些令人恐惧的字句。丹尼尔轻易地就找到了,那是从第一具尸体嘴里说出来的。"今日的你,吾曾为之;"丹尼尔边念边写。"今日的我,汝将为之……"
至於此题材和其他相关图画──例如《死之舞》以及表现耶稣审判情景的末日审判精细彩绘──为何在十四世纪突然盛行起来,目前各家学者众说纷纭。但丹尼尔相信一个说法:当年几乎夺走欧洲近一半人口的黑死病是造成这股风潮的幕後推手,使得人们倾向於写实地描绘出腐烂、痛苦的死後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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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子凑上前,仔细端详三名国王所说的话。三人面对如此荒诞可怕的质问场面,脸上都挂著惊慌和恐惧的神情。为首的那一位手指著三个死人,脸朝後看著另外两名同伴,说:"快逃啊!别在这儿逗留。"第三位国王已经掉转马头,大声求救。第二位国王半声不吭,显然是被吓呆了。
三个死人是目前为止最多话的角色。丹尼尔抄下从第二具尸体口中流泄出的话,长长的字句在他腐烂的身体上缭绕、在他脚边缠卷。部分字眼模糊不清,他只得贴近墙面仔细检视,把上头的字母一个个大声朗诵出来,直到拼凑出适当的拉丁词为止。
第三具尸体跟第二位国王一样沉默不语。不似其他身上爬满虫的夥伴们,他只是凝视著画外,彷佛在针对看画的观众。一幅在此时期诞生的宗教画作竟能如此明显地察觉到观众的存在,实属罕见。丹尼尔能碰上这样的好运看见如此的珍品,自己都觉得很兴奋。这里的作品已经丰富的超乎他论文所需的所有材料了。
他在靠背长椅上坐下,拿起一本拉丁字典。第二具尸体的话语很艰深,他得花不少时间翻译。完成以後,丹尼尔低头去看笔记本上的铅笔字迹,心里觉得困惑。
"去吧,择他途而行,此地莫停留。走骨行尸,腐身复活。敬畏钟声,留神黑夜,惟恐长子化为如吾等之不死身……"
丹尼尔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段话听起来好像是诅咒,而不是警告。
拾起笔,他走回到壁画前,端详第三具尸体。如同他的夥伴一般,也被描绘成腐烂不堪的样子。从体内钻出许多恶心的生物,身上布满大量黑色绿色的斑块,有些地方已经破了大洞,露出里头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