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长……”

我喊出这两个字,我早已喊过千百遍,深深地烙印在我骨头里的这两个字,从我17岁第一次对他敬礼喊出的那声“排长”,这两个字就镌刻进我的生命里,融进我的骨血,再也不能剥离。

排长看着我,他就着捉住我的姿势抱住了我,杨东辉,我的排长,我现在和过去的爱人,我此生唯一的爱人,每次喊出这两个字,我的心仍然会颤抖,过了这些年,喊出这声排长的时候,激烈的浓情就萦绕在我的心里,这份情感,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平淡,相反,愈来愈浓烈,如醇酒。

“再喊一声。”他低沉性感的嗓音在我耳边,抱紧了我,“我就喜欢听你喊。”

房间的门紧闭,隔绝了外面营区午休的一片宁静,窗前是绿色的树影轻轻颤动,又是一年开春了。

我和我的爱人,又相伴度过了军中一年的岁月。年年岁岁,春去秋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军旅,我们也曾分隔两地,曾经辗转在不同的岗位,不同的单位,可是无论距离多远,仍然相伴着彼此。

“那时候,你还没听够?”我说,看着他的面容,摸了摸他温热的脸,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恍惚。

那时候,我老是喊他,每天都喊排长,一睁开眼睛看不到他就喊他,那时他总说我疯了,他说我不是好好儿在这吗?傻小子,我在这儿,你还没喊够啊?

我说,没够,因为在雪里我喊你那么多声你都没答我,这是你欠我的。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再看到排长的那一眼。

所有人都说,那是一个奇迹,老天爷也不想带走这样一个优秀的军人,它把排长还给了我,还给了他热爱的部队,还给了他所热爱的这身军装的使命。

排长在危急时刻将几个困在山中的百姓救上来,自己掉下了山坡,他掉下去时并不是掉进了冰河的窟窿里,而是滚进了坡底的一个浅洞里。震动掉下的大雪把入口掩埋了,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雪窝子。幸运的是这个浅洞是空的,内部的缝隙成了天然的通气口,让排长没有因此而窒息,而掉在洞口的层层大雪又变成了天然屏障,挡住了外头的冰冻寒冷。

在我们老家东北,部队在零下二三十度的野外训练时挖雪洞做抗寒训练,雪洞就像个温室,可以保暖,这个无形中形成的雪窝子就成了那样的雪洞,保住了排长的体温,没有让他因为失温而冻僵。

崩落的大雪层层覆盖,和山上的雪连为一体,救援仪器不像后来先进完备,谁也不知道那底下有个雪洞,救援集中在了冰河和山崖边的雪坡里。排长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后,靠着坚韧强大的意志,在冰雪中挖出了一条通道自己爬了出来。当排长像一个雪人从雪窝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当时的场面,白洋后来告诉我,他这一辈子都再也不会看到那样让他震彻心灵的情景了,对他,对当时的每一个战友,对那一天那一刻所有经历了那个场面的人……

我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切,当我醒来的时候,后来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始终是恍恍惚惚的,像高烧中的片段,整个人都不像是真实的。

只有我跌跌撞撞地拔下针管,跳下医护帐篷里的床,飞奔着挤开围着的人群挤到他们抬着往救护车去的担架旁,看到担架上的人,那一幕是如此地真实,看到他真真实实的面孔,他的目光扫过那么多人寻找着,然后看到了我,他对着我笑,他笑得那么好看,那么明亮,和他在帐篷里离去前一样,我颤抖着手摸到他的手,他的手温热、使劲地攥住了我,我也攥住了他,排长笑着看着我,他对我说傻子,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