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殿已经有两名军机处今日当值的官员在等待着,预备他随时垂询。他回到养心殿,换了衣服坐在塌上一边批奏章,一边传唤今日来陛辞的官员一个个进来觐见。虽然每个官员其实平均下来只有几分钟的觐见时间,但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耀。胤礽记忆力很好,这些人觐见前每个人的资料他都会看看,对他们的出身、家世、最出众的特长都有所了解,有的甚至还知道他们的得意诗文与背出他们应试文章中的原句,这让人更加受宠若惊与倍觉受到重视,感激涕零。
胤礽每人温言勉励几句,便打发下去,见的非常快,手上的公文处理也不停止,一心两用。
除了放外任的官员陛辞,选馆和直接入翰林的也要入宫来谢恩,又一个官员进来,伏地自称是洛阳谢紫舟。胤礽手上批红不停,轻松地笑道:“哦,原来是状元公,谢状元快快请起。”
明朝有定规:非进士不得入翰林,非翰林不得入内阁,清朝虽无此定规,但能入内阁的汉人官员也多是翰林出身。惯例二甲三甲进士再经过考试遴选,优秀的才可以选为庶吉士,庶吉士在翰林院学习三年,三年后经过考核仍然优秀的才能入翰林院。但一甲的状元却直接就是翰林院六品的修撰,榜眼、探花也是能直接入翰林的编修,因此胤礽以为他是来谢恩的。
谢紫舟站起来,满脸通红,过了片刻又忽然跪下,伏地道:“皇上,微臣不愿入翰林院,请求皇上将微臣外放,臣愿意同当时一同写《荐摊丁入亩书》的郭、李、王、三位一样,至山东为一小吏,为摊丁入亩事尽微薄之力!”
胤礽手一顿,来了点兴致,放下笔看着他说:“谢状元站起来说话。”
谢紫舟强抑住声音里的颤抖,谢了恩站起来,垂着头不敢看胤礽。
当初一同写《谏朝廷诸公早决摊丁入亩书》的八个人,及第的五个除了谢紫舟与另一个被选馆的姓徐的进士外,剩下的三个都被胤礽派到了正在试行摊丁入亩的山东为官了。只是三人只有两人得授一地知县,另一个只是州判,知县是七品、州判更是从七品,都与修撰没的比。况且翰林不但清贵、较其他的职位升迁容易,而且南书房行走、上书房行走惯例都是由翰林官为之,这些职位品级虽不高,实际上却担任着草诏之职,若真能入值南书房上书房,可以说就是一步登天了。而以谢紫舟的才学资历,入值上书房是极有可能的。
胤礽道:“谢状元,你是当真的么?”
谢紫舟俯身强抑紧张道:“微臣不敢在皇上面前虚言矫饰。”
胤礽看着这位清俊的年轻状元郎,目光中有些欣赏。愿意放弃一步登天的机会而屈身为一小吏,只为了为自己的信念而付出,这种人什么时候都值得赞赏。
但胤礽却并不准备同意他的请求。他读过这位谢状元的诗文,也查过他的为人,是典型的少年得志的才子,从未遇过挫折,清高骄傲、目下无尘,可以想见为官之后也必将手段强硬,认为自己是对的就必将一意孤行到底,不会轻易听取别人的意见,即便主张是正确的,也难保不会捅出大篓子。他太年轻,也太缺少历练,但山东摊丁入亩是试行给全天下看的,是不能出大错的,执行的人必须得有最圆滑的手段、最强硬的意志,他达不到。
但是胤礽并不想挫折他这份为国为民奉献牺牲的心意,尽量委婉地道:“山东官员的缺额,今年已经补满,谢状元愿为百姓奉献心力是好事,只是要为百姓尽心在朝中也尽得,何必拘泥与形式?朕相信朕委派到山东的官员,他们定然也会尽心尽力的,摊丁入亩若真能于国于民有利,朕必推行与天下,谢状元何必只着眼于一时一地。谢状元已入了翰林,必将前程远大,好好历练,到时能做的岂不更多?”
谢紫舟听懂了他的意思,翰林官升迁是最容易的,他如果能到更高的位置,将来摊丁入亩往别处推行时,他能出的力才更多,当下心悦诚服地不再坚持要去山东。
胤礽又勉励了他几句,命他退下。他退下后,对今日入值的吏部侍郎冉默道:“今年的南书房行走就点此人。”这人是个可用之才,只是还需要好好磨砺。冉默应道:“是。”胤礽便继续批奏章。不过谢紫舟之后今天要来陛辞的官员已经见完,他可以不必再一心二用,处理公务的速度又快了许多。
一缸朱砂用完,林方上前卷起衣袖,又为他研朱砂,一个人熟门熟路从殿外跑了进来,欢快地道:“二哥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