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文一本正经地躬身道:“微臣怎敢!臣是想起了去年出关,在张家口见到的这种细皮的鞣制过程,一时感慨罢了。”
胤礽知道他虽轻佻,却从来不说没有意义的话,奇怪道:“什么过程?”
沈廷文嘴角含笑,说道:“去年殿下在多伦出了意外,微臣奉命到张家口调拨驻军协助,见过当地的皮匠鞣制麦穗羔皮。皮匠将还有一个月才能生产的母羊肚子剥开,剥出尚未足月的小羊羔来,这种细皮就是用小羊羔的皮硝制,所以才能这般纹理自然弯曲,既轻且薄,柔软光滑如丝绸……”
他似乎故意说的血淋淋的,冉默看向胤礽身上的衣服,顿时露出不忍的神色。胤礽的脸色也一下子变的难看。
胤礽站了片刻,回内室换衣服去了,他觉得自己身上穿的是两条活生生的生命。
他在穿越前是个动物保护者,虽然穿来这么久,为了不露陷,保命,无数项原则都进行过妥协,各种华美的皮裘都穿惯了,穿的时候刻意不多想,沈廷文却一下子把他回避的问题推到了眼前。
沈廷文这几句话的恶意太明显,连一向大大咧咧的达春都感觉出来了,胤礽一进内室他就向达春怒道:“沈大人,你什么意思!?”虽然都是胤礽身边的近臣,但沈廷文是这两三年才跟着胤礽的,加上性格关系,达春跟沈廷文并不亲近,因着他和胤礽的特殊关系,达春虽然很怒,却还是保持着几分克制。
沈廷文满脸无辜不解的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我说的是实话!”
达春满面怒意,双手握着拳头,却因为胤礽和他的关系没有发作。
沈廷文还是一脸的无辜不解。他看到年轻的太子美好的风姿,想到他就即将要和同样高贵的太子妃文定,还有江南那个纯洁痴情的少年,不知为何怒火一时就涌上了头脑,故意说出了这番话来。
胤礽进内室去,让绛雪打开衣箱看了很久,满箱子竟然都是各色的皮裘,狐、貂、鹿、鼠各色俱备,也不知道有多少动物因着他的一件小小的衣服而死。而他,冬天除了这些皮毛衣服,竟然没有别的什么可穿的。
他站了许久,绛雪偷偷觑他脸色,忐忑不安。
这个时代可没有羽绒服,皇太子的衣箱里也不可能出现老棉袄什么的。
说起来,现在的棉麻纺织技术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想到棉麻纺织技术立刻又联想到了珍妮纺织机、想到了英国工业革命,胤礽手指抚过衣箱里软软的动物毛皮,若有所思。
正想着,老康派人来找他要他去乾清宫,他匆匆挑出了件翠碧辉煌的雀金裘披上,出了门,带着还站在门口的冉默、达春、沈廷文三人向乾清宫走去。一路上因为胤礽不说话,三人都没有说话。
来到乾清宫,老康也披了件长毛的大衣,坐在炕上正和三个深眼隆准的外国人相谈甚欢,两个胤礽认识,是几年前南怀仁去世前引荐的两名法国传教士白晋和张诚,这两年接替了南怀仁的位置,一直系统地给胤礽和老康讲天文学、几何学和算术,前年还编写了一本满文的《实用几何学纲要》,胤礽又让他们译成了汉语公开出版了,在士林中反响很大。另一个金发蓝眼,也穿着耶稣会教士的黑色法袍,二十多岁的样子,俊美斯文,却是个陌生的白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