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韩重笑说:「他是护主心切,也是我的怠慢,实不相瞒,我乃是……」刚要说出姓名……

「哎~不必。」那人截住韩重话头:「冥冥中自有缘法,萍水相逢,不必客套。今日我助他,他日或许你救我。」随从只得去取了一个锦盒而来。

才一打开,一股淡香扑鼻,卵黄般大的三颗白色药丸放在盒子里。那人取了一颗说:「此药我没有试过,不知传闻是否是真,一颗足矣。」

韩重连忙接过,片刻也等不得,含在嘴里咬碎送到小江口中,又喂了两口酒让他吞咽下去,一双眼睛已经牢牢地落在了小江的脸上。

那人起身走到河边,海东青展翅飞到他臂上。河边傲然独立衣袂飘扬,那人远眺低吟道:

「云随雁字长,拓日玉生香。再不羡神仙,白首相无望。」

过了未牌初时日头偏西,风有些凉了,芦苇随风飘荡一浪又一浪。众人酒足饭饱不再添柴,火堆渐渐熄灭只余下树枝燃烧后的灰烬。韩重一颗心兜兜转转全在小江身上,已经无心闲叙。那人看在眼里,抬头瞧瞧天色起身说:「天色不早,我们要回去了。今日相逢甚是痛快,希望有缘再相会时他已经安康了。」

韩重忙抱着小江起身道谢,目送他带着随从扳鞍上马,一行人扬鞭而去。陈查站在身后凑近了,伸着脖子看小江,问道:「怎样,小东西有好些吗?」随即轻声叫着:「小江,小江?再不醒我呵你痒了!」

韩重垂首看着小江轻笑说:「若是让你呵痒就能醒,那我可真要多谢你了。」

四个人上了马车一路往镇上而去。陈查皱眉歪嘴琢磨了半天说:「爷,我瞧赠药之人不是等闲之辈。」

韩重点头道:「若只是带着随从围猎,不会随身携带七弦琴。想来和咱们一样,是行在途中起兴逗留的。无妨,看他倒是个坦荡君子。」

马车里的褥子上铺着一张虎皮,周遭挂着藏青色帷毡,很是暖和。韩重伸手把一个紫铜暖手炉放进小江的貂裘中,暖着他冰冷的手。数月来的隐忍被那人一颗药勾起来,心中又熊熊燃起希望之火,一颗心在焰苗上翻来覆去的烧灼,盼着怀里的人能够睁开眼说句话。

到了镇上,挑了一家最大的客栈,四个人包了一个小院。金秋时节,园内松柏苍翠,花圃里怒放着菊花,金钩赤瓣芳华暗吐,倒也幽静。小蓝见韩重无心茶饭,巴巴的让店家做了几道拿手菜,沽了二斤酒送来。

陈查最是不拘小节,一路上拉着小蓝同吃同坐,两人都是双十上下的年纪,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韩重只是略略吃了些,酒也只饮了一杯。小蓝端着饭碗小声问:「爷?想是饭菜不合口味?您想吃什么,我出去看着他们做。」

陈查眼看着韩重日夜煎熬,脸都瘦得脱了相,胡子乱糟糟的也不刮,二十六岁的人像是六十二岁。帮韩重把酒杯斟满,自己也端杯痛快干了:「吃你的吧,爷这回儿吃天鹅肉也没味。爷,还是喝两杯吧,醉了倒下就是一夜过了,您也睡个好觉。」韩重沉默不语。

这一夜,韩重无数次从睡梦中醒来,眼前小江的笑语欢颜不过是风敲窗棂风铃作响,树叶婆娑寒蛩低鸣。幽暗中怀里的人隐约眉眼若笑,长眠中更是没有心事,说不定梦里又在弄什么吃了。韩重心疼之余不免有些委屈,睡着的人哪里知道醒着的人有多苦。

睡意全无,起身点上烛灯,拿起一卷书随意看着。窗外风铃叮当低响,起风了。替小江裹紧被角,瞧着他睡颜的韩重又掀开被子,怀里的少年单薄憔悴,就着摇曳烛光,锁骨上一处吻痕如桃花一样粉红。看着几日前自己的杰作,韩重轻轻用指尖抚摸着,忍不住低下头又在那里轻轻吸吮起来,片刻放开,锁骨上花开两朵。

手指一分分一寸寸滑下去,那小小的乳珠、一根根肋骨、消瘦的臀,修长却冰冷的腿……将他贴在身上抱紧用身体温暖着,韩重苦笑一声:「我韩重前世到底是造福还是作孽,这一世居然遇到你……」

在客栈住了五、六日,陈查每日花街柳巷不亦乐乎,韩重无心也无意管他,装作看不见,任他每夜里头面光鲜的出去,浑身脂粉的回来。陈查时不时从勾栏里带回一些细致点心塞给小蓝,小蓝眼巴巴地看着,陈查倒有福同享带他去了两次,小蓝惦记着韩重需要差遣,不敢私自离开。

这小镇上原来出产好橄榄炭,除了作为皇宫贡品外还偷卖给富贵人家,此外靠山临水,山上的水多甘冽。这家客栈有专人每日到山上取水,韩重便每日让小蓝要了水在房中烹茶。

小江躺在软榻上,韩重坐在一旁,在矮几上解珍珑棋局。小蓝靠在窗前支着泥炉、扇着蒲扇炖香茶。屋檐下,不知道陈查从哪里弄回来的那串木风铃随风奏乐,韩重手拈黑子举棋不定,房中一派安详雅致。

「爷、爷,您瞧,这可是好东西。」陈查在外头嚷嚷着,用脚挑开帘子进来,手里端着砂锅。见韩重在看自己,陈查咧嘴一笑说:「香肉,我在前头看他们现杀现炖的,白水炖了蘸盐巴吃,补!」说着放在屋中的桌上,一掀盖子,肉香扑鼻溢满房间。

韩重摇摇头,无奈说:「你真是煞风景,把屋里的茶香都盖住了。去,带小蓝到你屋里吃去。」

陈查手指头已经捏起一块肉来,送进嘴里大嚼着说:「爷,真的香,您午膳没怎么用,尝一尝吧。」小蓝早就把竹箸和一碟细盐巴取来,递给韩重。

韩重瞧着他二人,心想定是早就弄好的,倒不忍心扫他二人的好意,挟起一块儿香肉蘸了蘸盐巴。

「好香……是吃的吗?」微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韩重如遭雷击,一块肉笔直落在桌子上,一刹那像被点住穴道一样动不了了。

陈查鬼叫一声喝小蓝跑到榻边去。「小、小、小江!」陈查嘴里还嚼着一块滚烫的肉,呜噜呜噜含糊不清地说:「你、你……早知道一锅香肉就能让你醒来,老子早就杀它个百八十条天天炖了。」

小江声音干涩,太久没说话,话也说得不清楚,眼睛半眯半睁看着陈查的嘴,咽着口水说:「查查,你吃的是什么啊?」

韩重低头吸了一口气定定神,转身走过来,看着小江千言万语涌到嘴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小江一双眼眸眨了眨,眼睛灵活了许多,这才把眼神从陈查的嘴上挪开,看看小蓝,再看看韩重,一双大眼睛有些奇怪地看着韩重问:「你是谁?」

话音未落,韩重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要晕倒,一只手扶着榻边勉强站稳。陈查差点儿咬掉舌头,看看韩重再看看小江,忽然伸手拉住韩重的手往外跑。韩重只觉得浑身无力,被陈查拖着走。

小蓝瞅着韩重踉跄的背影问:「小江,你认不认得我是谁?」

「当然认得啊,小蓝。」

「你也认得陈将啊,那刚才那个人你不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