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玖站在桌前,定神后回道:“看到什么?”
“自然是看到断袖之风,龙阳之癖!”女子脆脆应声,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尖利。
季玖一时不能适应这样的她,便不说话了。
女子垂下头,自知语气过了,连忙缓了缓才道:“那年游园归来,夫君拒了相国千金,娶了我这样小门户家的女儿,一时间流言四起,闹的满城风雨。妾身也不曾问过,今日想问问夫君,为何不娶相国家的金枝玉叶,却偏要娶我?”
季玖略皱了一下眉,答道:“哪有为什么,娶你自然是想娶你。”
女子笑了笑,“夫君撒谎。”
“嗯?”
“夫君曾说过,与相国绝不可言和。季家昌盛一日,就要与他对立一日。”女子道:“夫君是担心与相国的女儿成亲,引来祸事。更因为夫君狂傲,他们的议论夫君看不上,偏要做给他们看,所以不顾阻拦,执意娶我。”
季玖挑了一下眉,虽不点头,却也不曾摇头。事实上确实如此,皇帝在朝,下面朝野分成两大党系,互相对抗,皇帝高高在上的看着,并不担忧,只需握好尺度,照样国泰民安。若是手握重兵的季家与陈相国结了亲,两派合为一党,君王就会寝食难安,那时两家都逃不掉一场血洗。所以他当年拒了陈家亲事,只娶了一个名不经传,小户人家的女儿。
虽是小户人家,祖上也曾是官宦贵族,可惜后来败落了,守着一座荒陋的老宅,过着清贫日子。他执意将她娶到家来,虽被人议论门户不当,也不觉得有甚不好。怕人议论,他就不是季玖。这番姿态就是要做出来,做给那些该看的人看——他季玖宁娶小家碧玉,不娶相国千金!从此季陈两家的旧怨上又添一笔新仇,皇帝得闻此事心里是高兴的,甚至还出来圆场,亲自给陈家小姐指婚,又赐了好些礼,陈家一场婚宴办的无限风光。
比起季玖迎娶那日简单的婚宴、新妇一家勉强凑出的十抬嫁妆,不知风光了多少倍。
季玖想起往事,神色松弛了些,露出一丝笑意。妇人看了,也笑了一下,低声道:“妾身眼里的夫君,是顶天立地的,无畏无惧,遑论流言蜚语?而今,夫君也要用当年娶我的气势,向天下人宣告——季将军从此断袖了吗?!”说到此处她的语气加重,出离愤怒。
“成亲三年,妾身说过,若夫君在外寂寞,看上谁家女儿,只需言语一声,妾身绝不阻拦,让她在夫君身旁好生伺候,往后回到家来,妾身也必待她如亲姊妹。是夫君不要,且不准再提。”夫人站起身,一字一句道:“若夫君真心喜欢,就是十个八个娶回家来,妾身也一一好生相待,保家中安稳,让夫君无忧。可那是男子,妾身如何让他入驻内院?如何待他如姐妹?如何带他面对亲友?如何领他祭拜祖宗?!”
最后一句,几乎是歇斯底里,攥着绢帕的手指,根根泛着白,那丝绸的翠蓝绢帕,硬生生被攥出折痕来。
季玖一动不动的站着。
他的脸上无丝毫表情,只是站着,如磐石,仍由风吹雨打,也不动弹分毫。
在夫人的暴怒前,他的平静显得诡谲而叵测,眼底一片幽深,如万年寒潭的眸子,将夫人的愤怒与激烈尽收眼底,且无分毫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