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他已经做了。
隐去形貌站在屏风旁看着那人坐在浴桶里,咬着牙搓着身上皮肉,搓的鲜血淋漓时,伊墨闭上了眼。他想他了。在分离一百多年后,在重逢时一模一样的脸上,他还是想念那个在冬天里将他捂在心口上的人。可是,那人已经不在了。
房门被推开了,匠师亲自选料绘图,打磨木板仔细镶嵌的门无声无息的敞开,阳光从外面洒落进来,季玖隔着屏风,厉喝一声,“谁?!”
屋外的女子被唬住了,声音都带了些忐忑,小心翼翼道:“夫君?”
季玖在屏风后没有一点声音,屋外女子也不敢进来,夫妻这么些年,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景。
过了一会,季玖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恢复了只有对她时方有的柔和,道:“我有些倦了,你去给我熬碗汤来。”
女子心知他要支开自己,必定是心绪败坏,也不为难他,应了声:“昨日炖的鸡汤还有些,我再加些药材,一会给你端来。”说着重新关上门,匆匆离去。
季玖仍在浴桶里,身上已是一片紫红,能搓的到的地方他都用力擦洗过,破皮之后的血肉浸在热水里更是刺痛,每一个毛孔都沉浸在火辣辣的痛感里。他却仿佛丝毫不觉,眼底闪烁着愤怒的火焰,在自己身上狠狠擦洗。
若是能洗的掉前一夜的屈辱,既是剥皮剔骨他也愿意。可他亦明白,这是洗不掉的。那人在他身体里出入过,进了他根本没想到的地方,用了犬类相交的姿势,把他当个女人一样使用。
思及于此,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恨意是他这年从未经历过的事,就是沙场对阵,对敌方将领也只是敌意而已。
他此刻却学会了仇恨。
猛地起身,季玖抓过衣物套上,看着镜中那人苍白的脸,仔细束发。他戴了高冠,一根血玉红簪穿在冠上。他往日里简单惯了,今日遭此劫难,愈是不想让人看出他的神情頽萎。却不知他身后有一人,一直在静静看着,看着他在桶里洗涮时的愤恨,看着他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一丝被击倒过的行迹,这样的性子,宛若那世的沈清轩。从不低头,更不折腰。除了对他。
季玖出了门,坐了一顶软轿,轿夫抬着他一路向北,出了北门城门,直奔林间大道,伊墨知道,在那大道中腰,有一小路,小路直通山道,山道尽头,是久负盛名的一座庙宇。显光寺。
他这是要除妖了。
伊墨没有再跟上,而是回了季玖书房,坐在他常坐的那张椅上,望着案牍。几份公文,一些不曾写过一字的白纸,还有些收拢在边角处的卷轴。
伊墨展开来看,是季玖无事时做的画。笔锋凌厉,画风孤傲。高山异石,竹节森森,不再有丝毫旖旎柔调,与前世喜作的荷塘月色,桃花千里截然不同。落款一个“玖”字,再无其他。
玖,墨玉也。伊墨的指腹在那落款处轻轻摩挲,宛若爱抚恋人脸颊。触手,仍是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