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这么想洛青阳心里就越对霍启感到愧疚,自霍启一上车自己似乎就没给过什么好脸色,这下又拂了别人的一番好意,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宁卿哥一个玩笑般的猜测,哎,还真是……试想自己要是霍将军,心里一定不舒服。
不料霍启这时又突然凑近了他,手也被男人轻轻拽住,洛青阳惊于他的动作,退了退,最后却无奈的发现背脊抵上了车梁,已经退无可退了,他只能被迫抬眼对上霍启的眼睛,以为对方一定微恼于自己的举动,叫他意外的是霍启一双眼睛里不仅没有洛青阳以为的恼怒,反而平静得很,甚至洛青阳还从里面读出了一点熟悉的情绪。
带着这种情绪的眼神洛青阳并不少见,洛天成对他,父王对他,去世的母妃对他,都是这样的眼神,宠溺的,纵容的,总能让洛青阳产生出自己备受宠爱的感觉,只是这样的眼神出现在霍启眼中,叫他心里很是惊讶,他想霍启一定是愧疚于午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才会如此。
因为小时候的那次意外,他的身体确实比常人要虚弱一些,因此父王,他的两个哥哥甚至洛天成便多给了他百倍的宠爱,小时候他要是摔上一跤,就能让王府忙得人仰马翻,这样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少年,自然要比其他人金贵很多,一身皮肉似乎也随了主人的性子,稍稍用点力气就要留印儿,可这根本就不算上什么受伤,只因为霍启是第一次见,所以才会这么的愧疚,所以突然这样对他也不过因为心里的歉意罢了。
虽然心里知道了霍启的想法,可为什么他会隐隐有些失落呢,这般想着就又要垂眼,这动作落到霍启眼里却是另一番意思。
他是一个武人,即使曾经在雍京接受过贵族的礼仪教育,可十年的边关生活早让他忘了应当如何同京中这些金贵的小公子们相处,十年里他身边只有他的下属,他已经习惯了用命令的语气同旁人说话,即使对着洛天成这样的人物他也只能保持该有的礼仪,但却是极端疏离冷漠的,军中弱肉强食的氛围导致他对于所求的东西中是以一种富有攻击性的,掠夺性的方式追求,此时自己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势那里像是专门来道歉要帮人上药的?分明只是重复了白日的做法,毫无诚意,也难怪少年心生抵触。
霍启无声叹气,只能拿出平日诱哄江婉的手段,无奈的轻轻放开洛青阳,努力将自己的声音缓了又缓,
“是霍某太莽撞,总是冲撞世子。”他讲了这句话后又顿了片刻,一看便是那种不常伏低做小的,语气都有些生硬,“只是世子身上的皮肤娇嫩得很,手腕儿上的红痕叫霍某看着,”他忖度了一下用词,“很心疼。”
洛青阳听了明知道对方并不是真的有什么其他想法,可还是羞得眼皮都泛着粉红。
霍启都这样低声下气了,洛青阳实在不知还能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只好将自己的手伸出去,霍启见了牵过来,将少年白玉管一般的手轻放到自己膝上,洛青阳方才一直拿着暖炉,手里暖和得很,这会儿放在霍启的膝盖上,那暖热的温度就隔了一层布料缓缓透到霍启的骨血里,似乎又顺着骨血流到了心脏。
霍启将洛青阳手上的衣袖往上推了推,少年晚间穿的礼服是锦白色的,车厢里光线不足,叫霍启竟一时分不清究是这锦白的衣裳更白些还是小世子手臂更白些。
他腕子上的红却确实比白天淡了许多,但即使只有一点淡淡的痕迹,在他如无瑕白玉的手臂上还是明显得很,霍启看了心里的后悔又多增加一分,只因那时的他确实是动了气,也确实在握住少年手腕儿时用了力。
他气的是自己,气自己在见到洛青阳后就将心中权衡好的利益关系抛在了脑后,气自己变成了自己曾经最为不齿的人。
他还记得当年自己在读到夏桀因偏爱妹喜而荒怠朝政致使夏朝衰落,商纣专宠妲己导致成汤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时,对这些受到情欲迷惑的帝王是多么不屑一顾。
那现在自己这又算什么?
自除夕的一夜荒唐后,他便想了很多,心里固然在意洛青阳,却十分清楚现实是‘道阻且长’的,实在难以如他所愿,那么最理智的做法应当是远离洛青阳,只要这风姿斐然的少年能远离自己,不,哪怕是自己故意疏远他,只要能眼不见,是不是心就净了?没有他,自己便能高处于是非之外,不与洛天成有多的纠葛,安心做自己的将军,偏安平凉,真正做到爷爷所说的虽居于庙堂却能独善自身。
可没想到自己一番深思熟虑,只在少年仰起那双雾气蒙蒙的眼睛时,就完全破了功,见到他手上红痕的那刻,自己竟然觉得心痛无比,好似自己叫这生来被千宠万爱的小世子受了天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