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被噎住了,在他身上这实在是少有发生的事。以他的家境,确实是不在乎一栋房子的钱,但是唐簇……林琅回想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唐簇的经济来源是什么,他住了近两个月,除了出门采购生活用品,就没见唐簇出过家门。

他的父亲林康盛与唐簇的父亲在国内有商业上的往来,两家虽说认识了有些年头了,但私交也不深,远远谈不上知根知底,林琅真正认识唐簇,是在一个月前来到美国以后。

因为未成年,林琅来到美国后租房子有诸多不便,唐簇的弟弟唐杞与林家倒是走得很近,帮着他联系了同城的唐簇。唐簇的房子里,上一期租客正好期满搬走了,于是林琅就和新认识的,也在找房子的国际学生同学一起搬了进来,做了唐簇的房客。他乡遇到不怎么熟的故知,虽然相处得还行,没闹过矛盾,但再怎么说,终归也不过刚刚相处一个多月而已。

现在唐簇居然把全副家当托付给了他,而且归期不定。

“等会儿,”林琅眯起一双凤眼,怀疑地问,“你不会是想要自杀吧?”

他毫不避讳地直言道:“我一直觉得你心理有点问题,抑郁症什么的——先说好,你要是准备去死,这些东西我可不接,处理起来太麻烦。”

唐簇平和地说:“我没有抑郁症。就是回国而已。”他想了想,贸然这样托付房子和车给别人,却连个像样的理由都不说清楚,似乎确实不太像话,于是他还是解释道:“我母亲……可能不太行了。“

“哦?她不行了?怎么个不行法?真的不行还是假的不行?”林琅感兴趣地问,他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一副听八卦的架势。

“这次是真的,昨天寄来的病例报告扫描件我看了。“唐簇神色平静地说,“癌症,发现得太晚,已经进入保守治疗了。”

“哦,真遗憾。”林琅随意地应了一声,甚至懒得装出一点遗憾的样子,“那你愁眉苦脸的干什么?”

他们来自同一个国内城市,东泠。这个人口千万级别的超级大都市里,把控住城市百分之九十资源的金字塔顶层的上流圈子其实也很小,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家人而已,顶级大世家林家的嫡长大少爷林琅,自然是耳濡目染地听过不少传闻,这其中就包括,传了好几年的,从唐簇母亲嘴里亲口说出的这桩旧闻:她的大儿子唐簇,拿了他爸爸公司的一大笔钱,扔下父母和年幼的弟弟不管,远走高飞到美国享福去了。

唐簇的母亲热衷于一遍一遍地在公开场合哭诉她绝情的大儿子的事迹,接受众人对一个含辛茹苦却得不到回报的母亲的同情和愤慨,她并不知道自己也是世族贵妇人们聚在一起开下午茶聚会时的取笑谈资,她也没法知道了,那些百年世家里,从小接受精英教育、毕业于名校女人们的私交聚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邀请一个她这样的只有初中文化的家庭主妇参加。

林琅正是知道唐簇和他的原生家庭关系糟糕,才有此一问。唐簇皱眉,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慢慢道:“会有很多事,见很多人。我……我不太喜欢这些。”

林琅显然没有把这个“不太喜欢”放在心上,或者说,严重低估了这个所谓“不太喜欢”的程度。他挥挥手,轻率地说:“那就别回了,你不知道国内已经把你传成什么样了,我可是听着你抛父弃母的故事长大的。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哪来的钱,但反正你看起来是经济独立了,他们还能绑你回去?”

“我要回去。”唐簇轻声但坚定地说,“她随时可能会死。”

“So?”林琅耸肩,“那又怎么样?”

唐簇遥遥看向东方,一字一句道:“我一定要亲眼看着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