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薄闻舟不疑有他,开上自己的车,径直从他眼前离开。

魏淼多走了几步,去了亲亲茶,他说买给女朋友,店员给他推荐一款名为“初恋”的草莓果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不用再回办公室,可以一边喝饮料,一边往家走,傍晚的阳光依旧灼人,他想起了自己的初恋,一点儿也不像这杯草莓果奶的味道,没有酸,也没有甜,只有他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去回想的羞耻与伤痛。

他不想再喝了,于是把剩下的半杯饮料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连带着扔进去的,还有藏在手心里的那一串电话号码。

魏淼看着远方沉沉坠落的夕阳,默默对自己说,好好工作,好好带课,早点儿转正,早点儿过回正常人的生活。

城市里的天不如山里的蓝,但天空的晚霞很漂亮,桑阳捧着一本旧书在操场上一直坐到深夜宿舍楼快上锁的时候才往寝室走。村上的人都说要不是他心气儿太高,非要到城市里来念书,他爸也不会拖着伤病的身子下矿,要是不下矿,也就不会死……好在还有妈理解他,所以他才有胆量拿着他爸用命换回来的最后一笔钱到来报到,他比谁都知道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所以倍加珍惜。

他是今天下午才赶到市里的,到的时候只有308寝室还剩一个空床位,里面已经住进去的三个人从他一出现脸色就难看得不行。他也说不清自己哪里惹人讨厌,可能是他扛在肩上的大麻袋,可能是他过于花哨的老被面,可能是他不小心碰响的旧饭盒,甚至可能是他身上爸爸原来的旧工装,人与人之间究竟能不能相处得来,从第一次见面就能够判断。

房致远踢踢靠在墙角的布袋,嫌弃地皱紧了眉头,“这他妈什么玩意儿啊?”

韩哲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行了啊,有完没完,你有本事把人撵出去啊!”

房致远被人噎了一下,他瞥眼桌上掉漆的白瓷缸,“这什么年代的东西?还说寝室里可千万别来个乡巴佬,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你没看见这小子身上穿的,破破烂烂也不知道从哪儿捡的衣服,谁知道有没有跳蚤虱子传染病什么的。”

韩哲叫他说得心情更差了,他刚爬到上铺就看见相邻的那张床上花开富贵红得扎眼的被子,真想给两个床中间砌堵墙。

孟启睿躺在韩哲下铺装睡,可实际上,他半点儿睡意也没有,他也没想到寝室会分来这样一个人,看到他,他就想起了从前的自己,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市长家的公子,可极少有人知道他只不过是个私生子。

房致远跟韩哲没见过,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土的掉渣的花被面,印红字儿的白瓷缸,甚至是那个小子脚上灰蓬蓬的解放鞋,在农村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东西。

他已经住进了大房子,穿上了名牌衣服,出门有车接送,身边也有人使唤,可他永远也忘不了房顶的破瓦 ,墙角的烂砖,还有床底下叫人提心吊胆的蛛网,外祖父很有眼光,听说二十年前父亲还是个小小的书记员,只不过一次偶然的机会跟领导下乡考察,就被外祖父一眼看上,从而一手安排了父亲跟母亲的相识相遇。

可惜后来父亲为了前程还是娶了别的女人,他佩服外祖父的心计,也佩服母亲的忍耐力,十多年间父亲一路高升,也姻缘巧合跟母亲几次旧情复燃,直到结发妻子去世,他们母子才被算真正熬出了头。

不仅房致远,韩哲容不下那个小子,他也容不下,那小子住在这里只会时刻提醒他,那些他绝不会向任何人提起的过去。

桑阳回到寝室,看到寝室已经熄灯,他默默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拿钥匙打开门,放轻脚步走进去,找到东西刷牙洗漱。